| <span style='font-size:14pt;line-height:100%'>美景<br /><br />9月6日晨，秋高气爽，阳光灿烂，湛蓝的天空有少许白云。汽车离开拉萨河谷向右转了一个大弯，我们再次踏上了青藏公路。<br />路面不错，却不宽阔，车辆不算多，但速度都很快。我常常为偶然看见的行人和非机动车感到担心，想到那些骑行青藏线的朋友和磕长头的藏民望着风驰电掣的大小汽车的心里的感受，心中便多了几分不安。透过不知名的高大的行道树，看到的是大片的农田，成熟的青稞一片金黄，部分已经收割。不时见到一些藏家院落，有的三五户，有的二三十户，不知是四十年大庆的要求还是与风俗有关，家家屋顶都插着一面鲜艳的国旗，部分条件较好的人家经幡与五星红旗同时迎风飘扬。<br />堆龙河轻轻地流淌着，河水清澈碧蓝。青藏公路沿着河的左岸伸向遥远的北方，正在建设的青藏铁路像一条长长的灰色丝带穿行在河的两岸，有时与公路紧邻并行，有时又跑到遥远的河对岸。山越来越高，天越来越蓝，刺向苍穹深处的山峰看不到一点植被，一些大山背后已经开始露出积雪的山峰。汽车飞速行驶，坐在最后一排十分颠簸，但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开启相机，不顾效果地一次又一次追逐剧烈晃动的河水、沼泽、高山和蓝天。只管眼前美，心随美景飞，完全忘记了即将面临的考验和困难。</span> |
| <span style='font-size:14pt;line-height:100%'>烂路<br /><br />穿过杂乱而有点陈旧破烂的羊八井地热开采区域后，道路变得十分难行，在前边货车上押运装备的队长旺堆一次又一次跳下来查看路况，同时为我们摄像。<br />后来，路很难辨认了，通往尼姑庙的电线直上直下，时断时续的车辙是公路的唯一标志。路面几乎不算路，颠簸异常，路边大小不一的石头有的伸到路的半中间，真担心车子走不出这乱石堆。旺堆在前边寻找线路，我们走走停停，多次跳下车来拍照。虽然速度很慢，但心情却很愉快，四周的雪山很美，环拍了一周之后，又开始重新拍摄高达7111米的念青唐古拉山脉中央峰，只是距离远，我始终没有拍出满意的照片。后来在加拉教练和旺堆的指认下，看到了我们攀登的目标启孜峰和必经之地，也是公路的终点尼姑庙。<br />启孜峰圆圆的，像人或动物的头顶，加上绵延的雪山，它在藏语里被称作牧狗的山间还是很形象的，只不过上边不是毛发而是厚厚的积雪。顺着它的一条山谷往下，在山谷出口处的左边就是尼姑庙，远远地只看到缓缓的山坡尽头有一大片灰色的藏式民居，所有的房子几乎都是一样的，像一个典型的藏族村庄，实在搞不懂它为什么会是一个尼姑庙。因为肠胃不适，已经有几个队友比较关注我的状态，就在来的路上，队友头灯甚至开玩笑说如果没有好转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尼姑庙。当我看到那些缺乏生机的建筑的时候，心情虽然有一些沉重，但我还是不以为然地认为那里只是一个出发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那里待上三天两夜。</span> |
| <span style='font-size:14pt;line-height:100%'>初识尼姑庙<br /><br />汽车艰难地爬到了山脚下，我才发现尼姑庙还悬在山腰，公路终于比较醒目，能看到人力刻意整修过的痕迹了。经过几个急促的之字形路段之后，11点过，汽车停在了村庄前边的停车场，与许多山区公路尽头的停车场一样，只是一个斜度较大的泥坡，仅仅能够停车和倒车而已。<br />我们开始卸下物资和装备，很快就发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许多人围观，主要是身着红色长袍的尼姑。很多黄嘴乌鸦在头顶穿梭飞行，一只巨大的秃鹫在低空盘旋，队友们陆续拿出相机拍摄。我拍了很多张，也没能拍到一张秃鹫的完整照片。正在暗自责备相机性能的时候，有人招呼我们进尼姑庙，跟着众人，边走便拍摄，越拍发现目标越多，近处的建筑、乌鸦、尼姑之外，更有蓝天下远处的雪山和草原。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门比较宽，可是比一般的门要低一些，门槛还比较高，门的两边各躺着一条正在睡觉的身形巨大的黄色藏獒，走在我前边的队友夜风和勇哥，都是因为高度注意脚边的藏獒而碰了头，夜风被碰出了一个大青包。<br />进得门里，我发现尼姑庙的主建筑建在高台之上，外墙涂抹的是寺庙特有的红色，其他所有的建筑包括尼姑庙的附属建筑都是藏式民居式的平顶小屋。一些队友进厨房喝酥油茶，后来换到了上边的客房。几个队友则还在不停地拍照，我打定主意要拍一张雪山背景下一群乌鸦停在墙头的照片，旺堆更关注抛物面天线后边那只藏獒，凭栏望则找到一个年青的尼姑站在高高的庙门口摆POSE让她反复拍照。当我最后一个走进客房的时候，我发现里边光线非常暗，直到我掀开墨镜，才看清楚队友正在大碗喝酥油茶，大口吃藏式干肉。闻不惯酥油气味的队友山风，捏着自己的鼻子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些酥油茶，结果弄得自己差点发吐。肠胃不舒服的我看着他们吃干肉的样子只能干瞪眼，海喝了三碗酥油茶，希望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至于有太大的差距。</span> |
| <span style='font-size:14pt;line-height:100%'>向大本营进发<br /><br />下午1点左右，我们出发了。尼姑们正等着抓阄决定自己背哪堆物资，我问加拉教练从哪个位置上山，他告诉我要绕过尼姑庙，经过头顶上那片飘动的经幡。开始爬坡了，走在前边的队友没有向左偏移而是直线向上，我知道前边也有队友问过加拉教练，于是有些疑惑，选择了一条介于二者之间的线路，等尼姑或教练上来之后再修正自己的路线。<br />我一边走，一边注意山下的大队人马。走在我后边的队友陆续超过了我，跟上前边直线上升的队友。等到有尼姑山上了，她们纠正了行进路线，我正在得意自己可以拣点便宜的时候，发现队友们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迅速切过来了，我只是借这个机会缩短了一点距离。上到经幡所在的高度，我们还是切一条直线离开了那里，只有加拉教练和高山协作格桑多吉（格多）走过去烧香念经，祈求我们此次登山活动平安顺利。<br />刚才的陡坡让我流了不少汗，虽然脱掉了一些衣服还是感觉很热。走在山脊上有时有点风，加上坡度要小得多，感觉好多了。此时旺堆上来了，与我一起走在队员的最后边。我几次停下来作短暂停留，拍几张照片，然后拼力赶一程，追上最近的队友。旺堆穿梭在最后几名队员之间，一边说笑鼓劲，一边拍照。大队的尼姑跟上来了，其中一个年青尼姑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旺堆问她有没有信号，她没有任何表情地走了，当时我以为尼姑没有听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听不懂。<br />前边的队友越走越远，队伍拉得越来越长。我的感觉好像是在路上颠簸了这么多天，终于开始真正的登山活动，大家都憋着一股劲直往前冲。由于近几天我的肠胃不好，吃的东西很少并且没能较好地消化，我知道自己这次没有体力跟他们比速度，只是希望跟着队伍的尾巴依靠自己的韧劲走进大本营。旺堆不时与我交谈，了解我的状况，后来又把我的冲顶包拿过去背。就这样，我们走过了方东辰博士的纪念碑，隔一段时间从对讲机里传来队友都市山民报出的海拔高度，5000米，5100米，5200米。</span> |
| <span style='font-size:14pt;line-height:100%'>折返<br /><br />我们两侧的山峰都是裸露的风化碎石块，右侧山脊一带有一些形状各异的风化石林，有几个高高耸立直刺蓝天，对比十分强烈。走过一段一段的草坡、乱石堆，爬行在一片片风化碎石片中，虽然很累，但是心情比较愉快。<br />看着远去的队友，面对又一段陡峭的碎石坡，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坐在一堆乱石之中休息，猛然发现自己从睡眠中醒来，旺堆正在向前走。我马上站起来走了三四步，无意识地又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又进入了一种很舒服的睡眠状态。可能几秒钟我就醒了，旺堆也倒了回来，他问我的感觉，并告诉我说我自己嘴唇乌黑，情况很不好。我自己也知道当时体力耗尽缺氧导致间歇性的短暂休克，解决的办法是补充能量加休息。以前也多次走到体力耗尽的地步，只不过都没有这么严重。我那一瞬间突然明白自己肠胃不适的规律，不仅消化不好，而且要拉肚子，靠吃东西是没法补充能量的，何况也没有什么可吃的。我随身带有三支葡萄糖可以迅速补充能量，原来准备登顶的途中使用，现在使用的话，估计能够进入大本营。可是，既要大大拖慢全队的节奏，影响全队的计划，自己身体没有自我消化的机能，最终还是登不了顶。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我是有佛缘的人。<br />旺堆与我交谈了一阵，发现我的状况好了很多，向我提出两条建议，一是回到尼姑庙去休整，第二天再进大本营，因为尼姑庙海拔低，容易恢复；二是再走一段看看。因为时间还比较早，大本营会设置在尽量靠近雪线的地方，估计海拔高度在5500-5600米，根据我当时的状况，旺堆预计我要六点以后才能到达。通过对讲机，旺堆与加拉教练交换了意见，加拉明确支持旺堆的第一条建议，即我回到尼姑庙去。我当时考虑的主要是两点，一是如果拼尽全力到达大本营，因为身体机能不能恢复，会丧失登顶的机会，优点是与队友们在一起，即使身体不好受心情也比较愉快；二是如果折回尼姑庙，有第二天再上大本营并进而登顶的机会，当然我更清醒地知道，肠胃的恢复不像缺氧恢复那么容易，除非出现奇迹，第二天我仍然恢复不了，没有再上去的资本。我通过对讲机听取了勇哥的建议，他希望我作这个决定除了身体方面的因素其他都不要考虑。我基本倾向于回尼姑庙去，但还有点犹豫，旺堆就建议我再走一段看看。正好是一段陡坡，没走几步就让我感觉有气无力，于是决定放弃。旺堆告诫我注意穿够衣服，特别不要在路上睡着了，并说到营地后会安排尼姑给我带一些必要的物品回来。我当时特别提出希望能带给我一些队友小云的吗丁啉和头灯的茶叶，旺堆说尼姑庙有茶叶。<br />旺堆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慢慢地往山下走。蓝天和阳光依然如故，山谷寂静无声，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我要仔细辨认线路，虽然刚刚走过，但是是在状态很不好的情况下跟在后边走的，加上一些穿越草地的路段没有任何痕迹，要做到走最捷径的路线，消耗最少的体能也不容易。处在高处，每走一段我都停下来看很长的路线，结果完全达到了预定的目标。我注意每一段的安全，尽力减少停留时间，只有两次例外，一次是在方东辰博士的纪念碑前，我仔细阅读碑上的文字，当我知道他于今年的5月4日出事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去年5月4日在小雪隆包难忘而沉痛的经历，泪水夺眶而出，我以水代酒祭奠这位不幸的山友，也为他的名字与启孜峰同在感到庆幸。另一次是我走到山口，看到开阔的草原和连绵的雪山的时候，我决定坐下来好好欣赏一下美景，好好拍照，好好休息一下。我担心自己睡着了，特意坐在一块大石头的后边，事实上，我后来真的进入了睡眠状态，不过时间可能很短。</span> |
| <span style='font-size:14pt;line-height:100%'>语言不通<br /><br />大约下午6点，我步履蹒跚地到达村口。村子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些漫天翻飞的乌鸦、麻雀和秃鹫也了无踪迹。我有些奇怪，也有点畏惧，不过还是沿着村前的小道向停车场慢慢走去。<br />停车场里有三只黄色的藏獒，其中两只踱着方步，另一只坐在悬崖边上，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对面的布鲁孜（音）雪山。在后来的两天中，我注意到这种黄色的藏獒一共有4只，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个停车场。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就有一只，有时候两、三只一起坐在悬崖边上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雪山，直到近8点天色暗淡下来。我缓慢走近停车场的时候，一阵风卷起尘土飞扬，藏獒们谁有没有当回事，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走几步停一下，当我确信它们不会攻击我之后，我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从尼姑庙里传出的优美的音乐。<br />我慢慢地走进庙门，看到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尼姑，她们正在跳舞！角落上，有一个没有穿尼姑的红色长袍而特别显眼的人，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在模仿尼姑们跳舞的动作。我听不懂她们的音乐，也看不懂她们的舞蹈，数了一下当时有34个尼姑。后来，我发现我的存在对她们有一些影响，跳舞的队型有些乱了，注意看我的人多起来，我只好躲到台阶后面。正在这时，台阶上边有一个尼姑向我招手，然后把我带进了尼姑庙隔壁的那间客房。<br />与我一起进入客房的有五六个尼姑，我听到她们反复说到一个单词“衣舍哦”（生病），估计当时我是一幅病态吧。我一边比划着一边告诉她们我是来登山的，今天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因为身体不适撤回来了。但是我很快失望地发现她们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指着自己的脑袋，大意是问我是否头痛，也许她们更多看到的是因为高反而头痛的人。我摇头，然后抚摸自己的胃部，告诉她们我的肠胃很不舒服。一个尼姑伸出手来就要按我的胃部，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猛然想起今天有人给我一把奶糖，我拿出来给她们一人一颗，尼姑们笑嘻嘻地吃起糖来，然后一窝蜂走了。<br />正在我茫然无措之际，走进来一位年长一些的尼姑（主持嘎玛德信）。她用汉语跟我打招呼，我很高兴终于可以交流了。我一边比画一边述说，更详细地告诉她我的来历、队友要给我带的东西，以及希望她们提供的帮助。她边听边点头，有时候重复我说过的一些词语，我有点奇怪，但我还是坚持兴致勃勃地把我认为应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我问她是不是嘎罗寺的主持，她点头，我又问她的法号、称呼或者名字，她回答不知道。我傻眼了，我知道我说这么多她基本不明白。她后来派人找来一个从那曲云游过来的年轻喇嘛充当翻译才解决了问题。年轻喇嘛有三个同伴，只有他懂汉语，他后来与我交流好几次，有一次问我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想尽各种方法给他解释，他还是用农民合作挖土的形象比喻自己作了注解，我苦笑。最后，他问我读过书没有，我再次苦笑。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当时觉得自己比文盲还不如。</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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