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0年7月11日——1990年8月25日，21岁王者鲲骑自行车从吉林长春到甘肃天水《你从哪儿来》第二十二篇 风吹拂黄土高原，仿佛吹拂我永恒的忧伤！ 太阳快落山了，我还在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上走。太阳是深沉的，不是因为升起，而是因为下落。它就要落下了，它给予光明的人们就要沉睡。此时，我是唯一的行路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远远地是几间土房子，像迷路的几只羊，蜷缩在地平线上。我机械地往前走，心境凄凉。四周阒无一人，弥漫的每一缕光线都是成熟的，不似白天喧哗，而是此时的宁静。那个就要落下去的太阳很孤独，很遥远。我不知道今生能否接近它，能否干干净净地化为灰烬。我在接近那个就要落下去的红火球，红火球离我更远了。 我来到土房子前。 土房子破旧不堪，真的像黄土高原上天天都在蹒跚的老羊。羊会叫唤，咩咩地让人心酸。它们不会叫，它们蹲在这里沉默，沉默的让人心痛。没有人会理会它们，外面的脚步轻易踏不上黄土高原。它们也感觉不到世事的喧闹。一年四季的风把时代吹远了，留下它们独守清贫。 我盯着几间土房子，不知道这里的人怎样生活。太阳还没有落下去，余晖抚摸着几间房子，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一间房子的门开了，几个孩子站在我面前。中间的小女孩10岁左右，头发很乱。穿着件小花衣裳，裤子肥大，好像不是她这种年龄孩子穿的，光着的小脚露在外面。她的左手拉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什么也没有穿。右手拉着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什么都没有穿。更惊奇地是，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孩。婴孩的脸歪在一边，大概睡着了，嘴角流着涎水。 她们站在我面前，样子有些惊恐。 小女孩怯怯地望着我，显得很卑微。我望着她和她所拉扯的孩子，感觉很沉重。无论如何，10岁左右的孩子还承担不了过于沉重的生命。可黄土高原上除了漫无边际的黄土，就是贫穷的生命。 孩子们茫然地盯着我，不说一句话。太阳依旧挂在地平线上，似对尘世无限依恋。它的余晖罩在小女孩背着的婴孩脸上。婴孩睡着了，样子安详，脸上一片红光。 我默默地注视着几个小小的浑然不知的生命，忽然满是感动。她们是一组生命的雕像，背衬着广袤的黄土高原。简单明了又蕴意无穷。她们比得上任何挂在墙上死气沉沉的所谓精品。她们让人感动却又说不出一句话。衣衫褴褛又充满渴望的生命啊！谁是你们冥冥中的主宰。 她们不动也不说话，我不动也不说话，太阳的红光罩着我们。 我们就这样站着，时间静静地流淌。感觉中，脚下的大地仿佛流动了。它像创世纪中的那艘大船，在时间的河上移动，船头上站着流浪少年和几个褴褛的孩子。我们就这样移动着。要上哪里去啊？我的心在翻涌，像骇浪一样，拍打着若隐若现的航路。贫穷的孩子们，当我拥有思想时，我将和你们一样贫穷，和脚下的黄土地一样，贫穷而又坚强。可我们的心是富有的，因为负载了应该承受的苦难，我们的人生将注定与众不同。 为了这“与众不同”，我们应该走向哪里呢？我们的心应该像大海一样宁静吗？又应该像大海一样咆哮吗？ 孩子们，感觉到我们的心在跳动吗？我们彼此听到了吗？黄土高原在燃烧，时间在燃烧，我们的大船正穿过一片火海。贫穷的孩子们，你们在哪里？你们能仅凭自己穿越这苦难之海吗？你们还太小，还不拥有创造自己的力量。你们纯洁的心将被“关心和爱护”所侵蚀。你们会记住站在你们面前的流浪少年吗？他除了思想，一无所有。我们萍水相逢，感动过后无缘再见。 看啊，船冲过去了，孩子们，握紧我的手，火已经熄灭了，我们在哪里呢？ 太阳落下去了，它金黄的手臂还在托举着几片浮云。浮云金光闪闪，像燃烧的生命。因为我的下落，将使你们显得更高。感动吧，浮云般的生命。感动是人类最美的天性。而我终将会毁灭，因为我的毁灭，你们将永生。这听不到的声音从心的深处跳上来，心碎了。 我的泪落下来，仿佛感到燃烧的浮云就是我自己。 天越来越暗，我心中的火照亮的只是自己。想象的火疯狂地燃烧一阵后又熄灭了。褴褛的孩子站在我面前，不说一句话。黄土高原更暗了，像垂暮的老人。 我叹了口气，离开了这些孩子继续往前走。这声叹息为这几个小生命，也为我自己，路越走越长。 走出很远以后，我还在回头望。视野中的孩子们只是模糊的黑点，就像一粒尘土。她们将来会飘向哪里呢？是留在黄土地，还是走出黄土地。只是，留和走都将是遥远的故事了。那时，发出如许感慨的我，会在哪里呢？ 小村子上空若有若无地浮着几缕烟雾，一阵风悄悄吹过，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太阳也看不到了，大地一片沉寂。 |
| 1990年7月11日——1990年8月25日，21岁王者鲲骑自行车从吉林长春到甘肃天水《你从哪儿来》第二十三篇 你 从 哪 儿 来 陕北，黄土高原上的黄昏。一个12岁的小女孩儿放牧着一头黄牛，她问我：你从哪儿来？ ——题记 你还好吗？风中的小女孩儿，许多年我想告诉你这个流浪的故事，为你唱这支歌。在我漂泊的生命中，已终生无所求。 感谢时间，让我还不曾死去。我的心仿佛还在昨夜，还在孩提清澈的梦中。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就象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生活的黄土地。 我唯有写下我的诗，让孩子气的想象夜夜绽放，从清晨到黄昏，在周围熟悉的一切都愈加陌生时，一个声音便在心底清晰起来，你从哪儿来？你从哪儿来？ 长 春 有 牛 吗？和 它 一 样 大 的！ 去洛川时，我几乎一路都在推着车子走。这儿的地势高不说，还特别平坦，人走在上面，仿佛就在天堂，行云流水般飘逸。黄昏的高原，象刚睡去的老人，静谧而安详，一切都是那么空旷和充实，微微流动的是天空羞涩的晚霞和似有试无的气韵。 “喂！你从哪儿来？”身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问到。 我这才注意到路边的草地上正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她身边是一头很老的黄牛，低着头在吃草。 这是一个不很漂亮的女孩儿，脸色黑黑的，头发胡乱地梳成两把刷子，灰蒙蒙地粘了几根草芥。身上穿着件破旧的碎花布衣裳，一条带着补丁的蓝裤子，脚上是一双露了两个洞的小雨靴，只是一双眼睛倒还秀气。 见我一直望着她，小女孩儿似乎害羞了，低下了头，最后又忍不住扬起了脸，小声地问：“你从哪儿来？” 我笑了，说：“从很远的地方来，知道长春吗？那儿有好多好多的人，不象你们这儿，走一整天见不到几个人。” “长春。。。。。。？那儿有牛吗？和它一样大的。”她指了指身边吃草的黄牛突然问到。 我一愣，奇怪她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我爷爷说了，这头牛要卖给其它村子的人，卖牛的钱要我上学。” 原来她还没有上学。 “你今年几岁了？”我问她。 “12岁。”她那很浓的本地口音还有些听不懂，直到重复了一遍，我才知道她12岁了。 “我爷爷说以后还给我买牛，和这头一样大。长春有牛吗？”她又问一句。 “牛。。。。。。”望着她稚气十足的眼睛，我支吾了一阵。 “好象有吧，不过长春有汽车，比牛大多了。知道汽车吗？呜。。。。。。呜。。。。。。嘀。。。。。。嘀。。。。。。”我用手比划着，嘴里还配着声音。 “嘻。。。。。。嘻。。。。。。”她笑了，露出一口小碎牙。 “就是大卡车吗？我们村子也有的，跑得可快了，比牛还要快。”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还是牛好，牛不吵人。” 她说到牛时，眼神竟是那般柔和。 “它还会听我说话呢！”她随手摘下一片草叶儿，放在嘴里吹起来，神色非常专注。这时，我注意到正在吃草的牛渐渐抬起了头，好象还在流眼泪。 我忽然也专注起来，仔细地盯着这个吹草片儿的小女孩儿，那声音竟非常好听了。。。。。。 你 来 这 儿 做 什 么？ 我一直听着她吹完，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淡淡的说不出来。 “喝水吧，它不脏。”她突然捧出一只小坛子来。这坛子有小足球那么大，有年头了，黑不溜湫的一点也不好看。 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想不到竟非常清凉，就又使劲地喝了几大口。 小女孩儿笑了，很高兴的样子。 “你来这儿做什么？”她问。 “不做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们这儿人少，走起来方便。”我放下坛子，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两个大大的“流浪”。 “知道吗？这两个字念流。。。。。。浪。。。。。。流浪就是不停地走啊走，一直到死去，明白吗？” 我一字一顿地对她念着。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儿呢？”我笑着说。 她又摇了摇头。 “因为你有‘家’，对吗？有‘家’的人是从来不会这样问别人的。哦，你的家在哪儿？” 这次她听懂了，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房子。 “就在那儿，我爷爷也在。”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确实有一片村庄，规模不是很大，也就几十户人家吧。淡淡的有炊烟升起，平添了几分静谧。 “你怎么不说你爸爸，妈妈呢？”我象发现了什么似的问到。 “他们出去做工了，爷爷说他们去的地方好远，几年都没有回来了。” 小女孩儿突然哭了起来。 “呜。。。。。。他们说挣了钱就回来的。呜。。。。。。呜。。。。。。爷爷说他们死了。” 我愕然了，心里感到很不安，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经历了许多痛苦，也许我本不该这样问的。 黄 昏，一 片 流 动 的 故 事 天渐渐地晚了，四周围显得愈发地沉静，整个世界好象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肩膀，感到一阵凄凉。 “你爸爸 妈妈也出去流浪了，这世上原本就有着许多不明白的事，太明白了反而让人伤心，不过他们终究要回家的。你也快回家吧，你爷爷该担心了。我也要走了，还有好长的路要去走呢。谢谢你的水，我再告诉你，长春也有好多好多的牛，如果有可能，我也要买几头到这儿来放放。” 小女孩儿赶着牛渐渐地走远了，在整个空旷的高原，她弱小的身躯是如此的单薄，象一抹霞光，一首小诗，或一片流动的故事。 刹那间，我所有的自信和冷傲都被这渐渐远去的画面击得粉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空荡荡的无所依托。 “流浪”固然是潇洒的，可宁静不也更加难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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