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左右,我们到达2900营地。2900营地非常平坦,是两旁高耸山峰之间的一大块草地,但风太大太大了,地面被冻得僵硬。长风去试探了,风太大实在没法扎营。我恍恍惚惚听见他走回来说不行,必须回撤找避风的山坳扎营。回头不久又听见他兴奋地喊前面有个毛毡房,我就奇怪了,这一路走来没见啥毛毡房啊。翻过一个山头,果然看见有一个毛毡房在山坳里面,正好被山头挡住,也不在马道边,所以经过的时候看不见。 我们那叫一个兴奋啊,赶紧拔腿过去,还真是个毛毡房,心想今晚有救了。强哥从2900营地回撤时,沿着河岸边找扎营的地方,此刻正在毡房的正下方。我们对讲呼他,让他赶紧回来,他却早就在那卸包,尝试打帐篷钉了,后来打不进去,又爬回毡房了。 毡房海拔在2850河道的上方,里面没人,看来是牧民已经撤走了,里面有炕头和一个小火炉。我们是真冷疯了,把包一扔,就赶紧生火取暖,把能烧的都烧了,扫帚、木条、各种垃圾,能烧的都烧了。强哥上来的途中没找着木头什么的,所以火没能烧多久,但烤了一阵,终于还是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 才六点多,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房子有些破旧,进门的地方有很大的窟窿,我们各种遮掩修补房子,拿东西堵住洞口,但有时候大风还是会把门帘吹开灌进来。我们都没力气做饭,把看海在路上拾到的两大包牦牛肉打开干嚼着。聊了好大一会,我们商量着,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天气,那必须得回撤了,因为第二天要翻越此行的第一座达坂。3900米的山口,对于爬过4900的我们来说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这天气太恶劣,第一天最简单不过的路,我们都走得异常艰辛。八个多小时,才走了十几公里。大概长风对我们有些失望,觉得我们走得太慢,尤其是我,生着病,怎么也发挥不出水平。我也好难过,我暗暗祈祷,明天感冒一定得好,不能拖大家后腿。 20:00左右,憨豆居然手台呼我们,我们诧异极了,也暗暗佩服他,如果是我,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他是雇了牧民的马追回来的,人背着几十斤的大包走得吃力,马就不一样了。但听到我们商量说如果天气还这样,我们就决定回撤以后,憨豆看着也许明日不一定成行,便决定骑马回去,提前结束他的狼塔之行了。中间还经历了和牧民讨价还价等等过程,九点不到,他又和牧民回去了。 我们没有劝他留下,毕竟这一天真的走得很辛苦,真不敢承诺明天一定能够成行。我们每个人内心对狼塔之行都很坚定,但庆幸我们都是懂得取舍的人,绝不会拿生命去冒险。如果还是今天这样的天气,翻越垭口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第二天的垭口,必须在下午两点以前翻过去,否则天黑前很难赶到马鞍营地。 |
上马道之后,我们再没拍过照,因为太冷太崩溃,这是在机耕路上拍的。
21:30,看海下山去河边打水,回来后晚餐。我吃了几口看海煮的面条,吃了药就钻睡袋了。我们睡前搬了大石头压住门帘,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然后一排躺在土炕上。我们挤得紧紧的,把铝箔垫对折盖在睡袋上保温,把瓶子灌满热水放进睡袋,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我把手机揣胸口捂了好一会儿,才开得了机,电量还有95%,把今天的行程做了简单记录,我们各怀心事地睡去了。 半夜居然被热醒了,打开手机看才两点多。外面的风似乎小了很多,透过房子的破洞,看见外面很凉,想着肯定是月亮出来了,明天是个好天气,便又沉沉睡着了。 |
D3:9月30日 毛毡房-河谷尽头—白杨沟达坂山腰 七点多起来,果然外面阳光明媚,天晴了!昨晚捂了一夜的汗,感冒似乎好了很多。早餐、吃药、戴隐形眼镜。9:30出发,天气好了,一眼能看到好远的地方,我们感到很振奋,走得飞快。长风说我今天脸色好多了,昨天真是差得不行。一路下坡走到碎石滩,雪已经在融化了,只需要留心不要踩进冰壳子落到河水中就行了。
在碎石滩走了一阵,海拔3065米左右遇到进山时那几位驴友。原来他们竟然有6位!我还以为就四个呢,貌似有一个还是两个女的。他们头天晚上就在毛毡房下方的河床边扎的营,出发得比较早,已经赶到我们前面了。沿着碎石滩一直走,路好走了许多,但仍要注意别踩滑,有的石头比较松动。走着走着,对方的一女生突然叫了一声,跪倒了地,幸好没事,要是崴到脚那就得回家了。 |
出太阳了,感觉有精神了。 12点左右到达河谷尽头,一个黑色小山包挡在前头,我记忆中还没到右拐的时候,但导航指向右,可对方四十多的那位大哥往左手边走,我想难道是导航错了?试着往左边挪了一百来米,发现的确偏航了,于是回到右边,看来马上就要爬山了,马上迎来白杨沟达坂了。白杨沟达坂是此行的第一个达坂,也叫劝退达坂,如果这个都翻不过去,那接下去的路更走不了。这让我想到了鳌太线路最开始的练驴坡。
天气好,怎么都是大片。
沿着石滩一路狂奔 |
我们决定休息一会吃点路餐,一股劲翻过去。一会儿从右边山腰上来了支商队,十几人的队伍,马匹驮着他们的大包。马是无法翻垭口的,只能送他们到这儿了。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们开拔了。 说也奇怪,我上午都还好好的,身体轻了很多。但爬了不久,鼻子又开始连着头疼。重装爬山更累了,尤其还是高海拔。我越走越不在状态,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大口喘气。当年在4600的海拔我都还能跑能跳呢,走贡嘎也没高反过,高反是有记忆的,三千多米,不至于让我高反的。想来想去还是由于生病的原因,鼻子本来呼吸不畅,头又疼,再爬山就很难了。 怎么走怎么不得劲,强哥和长风状态不错,天气好路径明显,他们走到很前面去了,6人队伍也慢慢超越了我。再后来,我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影子。看海时不时停下来等我陪我休息,我让他赶紧往前走,别被我拖累了。徒步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节奏,我之前在队伍里经常收队,很明白被压着速度的痛苦。但看海担心我,一定不听我的,非要走我后边,也不催我,我停下他也停下。
插播一张强哥的照片 现在想想,那天下午真的太难熬了。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总感觉渴得不行。以往我省水是出了名的,走一天喝不了一瓶水,还不会高反。但这次我很快把带的两瓶子水都喝完了,剩下一点热水,我把路边的雪扔进瓶子化开喝下去,后来再也没有足够的热水融化雪了。 那种头疼浑身软绵绵的状态真是让我好想哭。眼看已经过一点多了,我离达坂顶还远呢。如果按这速度,海拔越高会越慢,那翻过去不知道啥时候了。我一步步挪在前面,看海跟在后面一步步挪。除了我每次停下来劝他别管我之外,我们没怎么说话。 我盘算着自己的速度,我很明白,如果照这个速度,我们是无法按照既定计划完成今天的行程的,这样太危险了。如果第一天无法完成,之后几天的计划都得改变,这就意味着物资、体能、时间等的压力将增大。更可怕的是,狼塔这条线路上,能扎营的地方并不多,处处是悬崖陡壁,如果达不到既定营地太危险了。 |
刚出发没多久的我,脸已经惨不忍睹。 狼塔之行盼了好久,准备了那么久,出发前差点夭折,难道这就要结束了吗?还有我的同伴们,现在就只剩四个了,我要再走,就剩下三个,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我们都不是强大得可以独自走这条线的人,还有9天行程,万一再下雨下雪涨水,虽然我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个,但多一个人总是好的。我喘着气回头看着看海哥,他今天可被我拖累坏了。以后每天都得过冰河,万一我病好不了,就算今天能侥幸翻过这座达坂,那接下来的路怎么办,翻过这座达坂,就没有回头路了,是死是活都得往前走,我不能总是拖累他们啊。如果我没生病,这时候没准能看见垭口了。这样一想,我眼泪差点掉下来,喉咙卡得不行,只想大哭一场。 “我想回撤了。”我对看海说。看海骂我,不许说这样的话,你还得带我们走下面的路呢,走完你还得把咱们的经历写成游记呢,你别急,慢慢走,我不催你,就在后面跟着你。我边走边偷偷抹眼泪,等喉咙稍微放松一点,又停下来扭头说我得回撤了,看海每次都骂着鼓励着。这样走了好久,那天的天特别蓝,一眼能看到好远的地方,远远地能看见走在前面的队伍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虫子挪动着。四下特别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就算是还未深入狼塔腹地,这样的景,已经很动人了。我一定得尽快回撤了,我终于下定决心,再这样下去,看海真快被我拖死。我了解我们这支队伍,强哥和长风的体能经验都没法说,速度也很快,看海相比他们本来就慢一些,体能也差一点,他再不放开步子走,如果赶不上他俩,他一个人太危险。 14:00左右,我们到达海拔3786米的地方,强哥已经在这里卸包等了我们好久,长风跟着那只六人队伍往前赶了。太安静了,天高云阔,风一阵阵呼啸,我们仨没说太多话。在路边舀干净的雪倒在锅里烧开,我只想喝水,完全没有食欲。我对强哥说,我要下撤了。强哥问,真要回去?我说,嗯,再走下去怕出事。他说,要不我陪你回吧?我说,我一个人能行,接下来还有九天的路,人不能再少了。他没有劝我,我和强哥并肩走过很多路,他最懂我,于是他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说,好。 看海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烧着水。我把包里吃的分了一些给他们,扔了很多在路边。我留了还剩下一大半的气罐,把其它的都给了强哥。我此行没背帐篷,今晚必须赶回昨晚的毛毡房,后天必须出山或者到达之前遇到的牧民房,否则晚上气温骤降,是很危险的。我们约定好10月2日互通电话,此行长风背了卫星电话,以备紧急情况寻求救援使用。灌满两杯水,相互嘱咐以后,我们各自踏上了路途,这时正好14:30。 |
随手即来的大片 我一个人默默地走,计算着时间。今天天晴,天黑得比较晚,我必须赶在天黑前到达毛毡房。从早上出发到现在,一共花了五个小时,下山,而且背包轻了一些,应该更快一些。看了看GPS,离毛毡房还有十几公里(具体数据现在不太记得了)。 三点左右,遇到一个男生。他是之前六人队伍中的一位,因为脚有点受伤,但不愿意回撤,所以落在后面,那五个早就走不不见人影。他走得怡然自得,我们聊了几句,知道我要下撤,安慰了几句。我劝他和我一起回去,这时候已经三点了,一般这时候得翻过哑口才能到达马鞍营地,他脚受伤,又一个人落在后面,太危险了。但他不愿意,好不容易来一趟,必须要试试。我们只好相互告别祝福。 |
15:30,我已经撤到山脚的河滩,居然遇到一支10人队伍才刚上山。相互问候之后,无不为我感到遗憾(当然可能也有暗暗鄙视的)。我在河滩卸包休息,发现包里居然还背着绳子,那根绳子憨豆退出时留给了我们,但刚才居然忘记给强哥了。我赶紧手台呼强哥,居然还有回应,他说没事,应该水不会很大的。我想,也没办法给他了,接下来的路,他们会和之前的六人队伍结伴走的。我把绳子留在路边,留给需要的驴友。
冰雪融化后的苍茫大地,和头一天相比像经历了四季。 经过太阳的炙烤,河滩上的冰已经融化了,露出路原本的模样。我这才发现,我们之前走的是河滩,但其实在山腰上是有马道的,只是之前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看不出来。走马道比踩鹅卵石快多了,空旷的河谷只有我一人,胸前的对讲机仍然开着,有时候能听见长风和强哥在说话。断断续续强哥和长风在对讲上对话——丸子回撤了...一个人撤的...走到毛毡房...看海和我在一起...你到哪了...到垭口没... 听着他们的声音,我感觉没那么难过了。既然已经启程回去,那就不能后悔,只是担心他们将面临的更多挑战。我觉得很对不住大家,把他们召集起来,却又早早便退出。我更担心看海,他能不能撑下去,会不会走得慢落单,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默默地祝福着他们,希望每天的天气都那么好,希望他们能顺利走下来,活着走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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