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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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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6 10:55 3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19-10-20 14:02 编辑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来自内地都市的印静师父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第十四章 她不是用来爱的了

川西白玉县的昌台镇,镇政府西北方向14公里,清凌凌的昌曲河在这里拐了一个镰刀形的弯。1985年仲春,一位叫阿秋的喇嘛依梦境的指引,选择在“刀背”处建了一座寺庙,弘传佛法。即为亚青邬金禅林,简称亚青寺。经过多年发展,亚青寺已成为与色达五明**齐名的藏区人所共知的宁玛派修行圣地,常住修学僧众2万余人。亚青寺最大的特点,是有一个觉姆岛,昌曲河围成的半岛上,生活着1万多名觉姆。对普通俗众而言,觉姆岛是一个神奇的所在,也是一个神秘的所在。

岛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鸽笼一样的盒子房,约1万3千间,悉数为在此修学的觉姆自建。觉姆岛到底容纳了多少人,查不到准确的官方数字,但从盒子房的数量和每间房容纳1至2人的情况估算,觉姆岛上的人数大约在1万8千人左右,目力所及皆是身披袈裟的年轻姑娘。这个数目委实令人瞠目。这是一个“加强师”的“兵力”,这个“加强师”清一色是“女兵”。这些身披袈裟的“女兵”能吃苦,有耐力,信仰坚定。只不过她们不是瞪着眼“哇哇”叫着向外与敌人作战,而是以无与伦比的坚忍与沉默与内心的贪、嗔、痴肉搏。最长的“服役期”已达12、3年。

觉姆岛不允许成年男性进入,包括扎巴(男性修行人员)和觉姆的父兄。只有随女性亲戚来此修行的未成年男孩才可出入该岛。岛内每个路口都设有“纪律组”——寺院方盖的小屋,门上贴有“纪律组”的标签,里面有2名执勤觉姆。“纪律组”的主要职责是:严防成年男性进入觉姆区,阻拦天黑以后想要出岛的觉姆,纠察觉姆的仪容仪表。

觉姆若要出岛,主要是通过2座木桥。一座桥在岛的东部,连接不高的修行山,山坡上置有几百个闭关修行的小匣子——只容1人蹲坐。山顶有莲花生大士(藏传佛教宁玛派开山鼻祖)宝相雕塑。宝相呈愤怒状,业界称为“忿怒本真”。另一座桥在岛的南部,连接大经堂、商店、小饭店。集中授记开示的时候,觉姆就从这座桥鱼贯进入大经堂。那是个相当壮观的景象——年轻姑娘们悉数身披绛红色袈裟,如汹涌江河般流过木桥,流进大经堂这座巨大的“蓄水池”。从空中看,如一股红色血液浩浩汤汤。

修学的觉姆必须生活自理。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背煤气罐。饮食极其简单。年轻觉姆大都来自农区、牧区,家里供养有限,有的要在外人的帮助下才能勉强维持生存(亚青寺的官方网站上有发起募捐的告示及捐款账号)。即便如此,潜心向佛,无惧苦厄,是她们绝大多数人修行生活的真实写照。


在修学的觉姆中,藏族女孩占绝大多数,但也不是没有汉族姑娘。其中,有极少数汉族姑娘来自内地繁华都市。就游客来说,一般都是以甘孜为基地,拼车到亚青寺作一日游,看看觉姆岛,看看***,晚上还回到甘孜。但我不想这么干。老早老早我就策划好了,我要在亚青寺找一位大都市来的又年轻又漂亮的汉族觉姆,听听她的故事。我很好奇:经历过尘世各种享乐的人怎样在古卷青灯之下持心入定?她为何出家?为何选择藏传佛教?出生在何处?今后将去向哪里?大好年华不去爱,不去被爱,将绚丽青春交付古井般的生活,如何情愿心甘?她的人生对我的(我们的)人生有什么启示?我怀揣这些疑问寻觅合适的目标,要将这些疑问泼付于她。而找到这样的人,接近她,了解她,需要时间和耐性。我大致设想自己要在亚青寺呆5到7天。


那天晚上,马季将一个表情谦恭的日本姑娘带到我面前,说:“那马哥,这是日本小姐田村靖子,她明天想跟你去亚青寺。”

我看着田村靖子。这是个长相平平的女子,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征。如果非要找什么特征,就是衬衫下的胸脯呈现出好看的形状,呼之欲出。说是姑娘,眼角已显细碎的皱纹,至少有30多岁了吧。大概旅途劳顿,脸上没有光泽。估计是在我们看球的时候住进来的。马季介绍之后,她深深鞠了一躬,用英语说:“Please take care of me。”(请多关照)

如此face to face (面对面),我不好拒绝,只好说:“Ok,tomorrowmorning nine Am we go”(行啊,我们明早9点出发)。答应之后我就后悔了。摩托车后边带一个日本人,要是将她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摔伤了会不会打国际官司呢?我用微信对马季说出我的担心,马季说:“你小心点就是。你天天要找汉藏文化的差异性,现在中日文化的差异性摆在你面前,你何不借机了解一下?”罢罢,我带她就是。

田村靖子当天是要回来的,所以我只需要将她载过去就成。甘孜去往亚青寺的路好得很,除了几处极短的水毁路,全程几乎像高速公路一样平坦。早上9点走,不到12点就到了。忘了提醒她多穿一件衣服。中途停车休息、抽烟,我见她冷得发抖(她只在一件白衬衣上套了个黑色网眼线衫,下边是喇叭型牛仔裤),嘴唇都紫了,用英语问她:“你感觉怎么样?”她抖抖索索地说:“Ok。”我想把冲锋衣脱给她的,但转念一想,我干嘛对她这么好,日本人对中国人好吗?就制止了自己。但上马骑了200米,又停下来,还是脱了冲锋衣给她。毕竟她只是个游客,还是女人。不忍。

休息时我们有过简短交谈。田村靖子35岁,未婚,广岛人,在一家连锁酒店工作。这是第二次来中国旅游。第一次去了甘肃、宁夏、陕西,这一次走云南、贵州、四川。一句汉语不会,英语也很渣(我的感觉),但照样“勇闯天涯”。

亚青寺到了。她说她要去看***。我听不懂她说的英语,她就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簿,用笔在纸上写“看***”三个汉字。标准的楷体字,像是练过书法的。怪不得不会汉语能在中国旅行,原来她不会说但是会写啊。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她下车后还我冲锋衣,鞠躬致谢,笑容谦卑(说谦卑都不准确,甚至觉得有点卑贱),仿佛觉得自己本来没有资格博得别人恩惠似的。

我们就此分手。但给再次相会埋下了伏笔。下次再见时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在某种意外的情况下同房了两天。暂时按下不表。


亚青寺号称有“四无”:无网络、无电视、无荤菜、无热水洗澡。这里除了正规(但价位很高)的亚青宾馆,还有一些私人开的小旅店,小旅店的客人主要是信徒、香客,一般是多人间,一个床位只要15-25元。我去两家小旅店看了看,味道实在太重,被子不辨原色,不能住。亚青宾馆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超过200元的房间我想都不想。反正我时间充裕,就耐心寻找中档的客栈,终于在一排小饭店的尽头找到一家没有挂牌的每层楼有一个热水淋浴间的干净住处。但要与其他客人拼房。

和我拼房的是来自烟台的居士毛先生(每人60元),因为长得太像猫了,鼻眼眉嘴距离很近,表情又警觉又有点迷迷瞪瞪,我心里叫他“猫先生”。猫先生38岁,独身,是开个体诊所的医生。这次来见他的上师某某活佛。因为上师云游在外,他已在此等了4天。他有高原反应,头疼不已,整天唉声叹气。


吸取在色达的教训,头3天我都不带相机,仅四处溜达,用眼睛观察。觉姆最集中的有三个地方:一是大经堂。集中授记开示的时候所有觉姆都集中到大经堂,经堂外边脱下的觉姆的鞋子五花八门,有残破邋遢的,也有崭新时尚的,成为一道风景。鞋子仿佛有生命似的,穿上鞋子的那个肉体在想象中立于你的眼前——有的死眉梗气,有的活泼水灵。但这里你没法和她们交流,也没法辨别谁来自藏地牧区,谁来自内地城市。二是觉姆岛。觉姆生活区我自然进不去,但环岛水泥路可以走。我骑摩托车环岛转了5圈,看她们洗衣服、背煤气、买油买米。遇到两个10来岁的小姐弟,他们抢过我的手机拍照玩。我问:“你们见过这里有汉族小姐姐吗?”他们立马隔着一扇窗户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一位穿红色僧袍的汉族姑娘走出来。但这个姑娘长得不好看,拍出来的图片没有表现力,不是我想找的人。我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三是修行山山坡上。那里有几百间闭关的小房子,各自孤伶伶地立在地上。傍晚的时候,课程结束,一堆一堆的觉姆在山坡闲坐,这是她们的休闲时光。

有一天傍晚,我顺着昌曲河走到山坡上,看到有三个觉姆坐在那儿休闲,就走过去搭讪。

“师兄,请问这些小房子是干什么用的?”这里的道友无论男女老少都称师兄,表示尊敬。

“是闭关用的。”

“什么时候闭关呢?我看现在里面没有人。”

“冬天才闭关呢,11月到5月。”

“进去呆6个月不出来吗?”我故意问。实际上人不可能呆6个月不吃不喝像某类冬眠的动物一样。

“不是的。早上进去,晚上出来。”

回答我的是一位长相算是洋气的姑娘,皮肤白,鼻子挺,但颧骨上有一片蜢虫叮咬一样的红点点,这是强烈紫外线造成的。另外两个,一个笑容特别纯净,像孩子一样;一个满脸皱纹,有40岁了,手捧一只白色法螺。

“你们在这儿修行几年了?”我问。

“我5年,她3年,这姐姐9年了。”看来只这一个能讲汉话,其她两人笑而不言。

“你从哪里来?”白皮肤的姑娘问。

我说我从哪里哪里来。

然后她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也问了她一些问题。我提出用手机给她们拍照,她们有点羞涩,但没有反对。于是以觉姆岛为背景拍了几张照片。

“你有老婆吗?”白皮肤问。

“没有。”我撒谎。

“那你把姐姐带回家里吧?”她调皮地说。说完捂着嘴笑。

我笑着说:“我倒是乐意呢,可是我家里没有糌粑给她吃。”

40岁的觉姆不高兴了。她以班长似的口吻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原来她能说汉话呀。


第三天傍晚我在半岛通往商店区的木桥上遇到了印静。其时她正在桥上等人,和那人讲电话。那天她披一袭红色僧袍,撑着一把阳伞,背一只时尚的皮质黑色双肩包,显然刚刚到达这里。皮肤细嫩白皙,看上一眼就知道是大城市来的人。再一细看,明眸皓齿,珠圆玉润,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可爱女子。光光的头顶上,有三列戒记,一列三眼,一共九眼。显然是在汉地寺庙受的戒(藏传佛教的僧人受戒不印戒记)。性感的女子即使剃了光头也不减性感,甚至更加性感。我要找的就是她。我心想。

我悄悄掏出手机拍她的照片,她发现了,神色自若,既不背转身也不拿阳伞遮脸,继续讲她的电话。我胆子大了一点,走到她跟前。

“师兄,我请教一个问题可以吗?那边的小房子是干什么用的呢。”我问。

“那是闭关房。”

“修行到什么层次才可以去闭关呢?”

“这个……我还不清楚呢。”她实话实说,两只眼睛又明亮又纯洁。“不过我可以帮您问问,我哥哥也在这修行,他在扎巴区。”

“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可以吗?”

“可以可以。”她大大方方加了我微信。


晚上她在微信里告诉我什么人才有资格去闭关。我斗胆提出要跟踪她几天(主要是在她出岛活动时),拍摄一些照片,向汉地的信众介绍她的修行生活。她说:“你要发表在哪里呢?”我说发表在佛教协会的网站上。她说:“这些我不太懂……这样吧,我让我一个熟人加您微信,她会问您几个问题。她通过了我就通过了。好吧?”

加我微信的是她的一个女弟子,在甘肃某一媒体工作。那弟子一共向我问了24个问题:你的职业是什么,你多少岁了,你说的网站什么网址,你结婚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等等。我一一如实作答。最后她说:“Ok ,我通过了,我劝师父接受你拍摄。”


跟拍第一天。下午2点钟。修行山。

印静在微信里说下午她要和道友出岛到修行山上打坐,我早早就来到桥头等她,见面后随着她上了修行山。

印静同住的道友是一个19岁的藏族觉姆,叫德庆。印静借住在德庆的盒子房里。德庆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单纯直率,想啥说啥。既唐突又可爱。

印静不紧不慢地上了修行山,面朝莲花生大士宝相,背对觉姆岛,轻撩袈裟,趺跏而坐,双眼慢慢闭合,进入静修状态。德庆学着她的样子在不远处打坐。

从印静的弟子——甘肃女媒体人那儿了解到,印静出道较早,因为文化程度较高(中专),又有慧根,学佛又努力,修业精进,现已达到一定层次,能带弟子了。我听德庆一路缠着她要认她作师父,她一直微笑未置可否。

印静的弟子还介绍:印静是成都人,在马尔康剃度,受具足戒,在郑州法云寺出家(为何一个成都人在西南剃度却到中原出家,我不太明白。可能缘分使然)。法云寺住持老尼鼓励她云游四方,兼收众家之长。这些年,印静曾在终南山静修,每日早上用小瓶盖接一点露水,伴以松籽、野果充饥。苦己心志,饿己体肤,空乏己身,动心养性。曾行脚拉萨(徒步走到拉萨),半途鞋子报废了,即以巾布缠脚,行走不辍,直走得血肉模糊。同行十余尼众只她一人全程走到拉萨。此番来亚青寺修行,只为求得大圆满益西喇嘛灌顶(藏传佛教修行法门,为亚青寺最具影响力的法门),获得现任住持阿松活佛证悟。没敢问她的年龄,目测在25-27岁之间。

静修40分钟,印静起身围着山头转了一圈,整理袈裟,分别向已圆寂的阿秋喇嘛灵塔和莲花生大士宝相揖拜。随即和德庆坐在草地上小憩。夏风浩荡,清清昌曲河、绿绿大草原在眼前坦然展开,时光静好。面向觉姆岛的坡上坐了几个觉姆在闲聊,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只长嘴子的唢呐——她们是吹唢呐的觉姆,是“加强师”的“军乐队”。

我买了一些酸奶、可乐和饼干,拿出来给她们吃。印静婉谢了,反而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招待”我。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印静师父?”坐在草地上,我说。

“问呗。”

“师父,说实话,您这么年轻,颜值又高,为何不好好享受世俗生活,而选择出家呢?您是恋爱受挫看破红尘了吗?”我直率提问。

印静微微一笑:“我不是因为情感受挫心灰意冷才出家的,事实上因感情受挫而遁入空门的人在修行的路上困难重重,因为业障太厚。”顿了顿,她接着说:“要问因何出家,皆因与佛有缘。我爷爷就是个和尚,文革中被迫还俗,娶妻生子。但我家有礼佛的传统。一旦政策允许,即义无反顾地选择出家。我和哥哥都是出家人。”

哦,原来如此。我继续提问。

“我个人认为,上天给了我们生命,就是让我们享受生命的乐趣:恋爱、结婚、生子,奋斗、获取、失落,喜怒哀乐皆体验,不悔人间走一遭。年纪轻轻即遁入空门,不觉得很亏吗?这样的日子快乐吗?”

印静又是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料我会问这个问题。她平静地说:“上天给了我们生命,就是要我们一部分人彷徨迷惘,一部分人去帮助彷徨迷惘的人获得解脱的。生命像流云一样无常,恋爱也好,获取也好,有快乐就必然有痛苦,得到的终究要失去,苦海无边,有什么快乐可言?惟与佛相伴,才安详宁静,长伴长乐。这种快乐是化外之人无法体会的。即是惠子说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说的道理我倒是能够理解。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明白,人的终极追求其实是心灵的安宁祥和。无论你如何折腾,一生大放光芒也好,波澜起伏也好,快意恩仇也好,最终的诉求是安详无悔地闭眼。最好是没有放不下的,也没有尚未赎清的罪恶。俗人要折腾一生,归于宁静,而僧人是直接追求宁静,不折腾。其实是殊途同归。


下午4点。离亚青寺3公里的温泉。这是又一天了。

觉姆岛三面环水,一面与章台大草原相连。进入草原,向东走三公里,有一处天然温泉。当地人建了几间平房,将温泉引入房间,供人洗浴。票价便宜,每人10元,分单、双日向男性和女性轮流开放。客人多是觉姆和扎巴。

印静开车带我和德庆来这里,德庆去泡温泉,我俩在院子外面驻好车,找了个旧桌旧椅,吃喝聊天。印静有一辆二手福特轿车,平时就停放在岛外小商店旁边。从这点来看,她的经济条件比岛内大多数觉姆好,可能所收的弟子有一点供养吧。

在车上,印静对我说:“世人都认为要获取解脱必须苦修,苦修方成正果。其实谬也。苦修固不可缺,然一味苦修,有损道途甘美。我买了一辆福特二手车,不为享乐,只为出行方便,云游四海。身有余资,在甘肃资助了6名贫困学子,有一个已经考上大学了。”

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我问:“你们平时在岛内都吃些什么呢?“

“吃的很简单。早上吃糌粑,中午米饭或面条,一个素菜,基本不放油,用海椒粉和盐巴渍一下。晚上一般不吃。”

“那,一天都干些啥呢?”

“就我来说,上午打坐三次,每次40分钟,中间有10分钟喝茶休息。下午听堪布上课,念经,打坐。上完课到天黑这段时间可以休闲,岛外走走,或去草原上坐一坐。”

觉姆岛我进不去,但可以想象她们的生活:绝大部分时间在狭小的盒子里念经打坐,小部分时间上课、做饭、买东西、休闲聊天。天黑之前到草原上坐一坐、走一走是她们最放松的时光。但暮野四合后必须呆在岛上。

印静打开一袋方便面,将调料倒出来摊开,细心用手指捏出里面的什么东西,再倒进干面里。隔着袋子将面捏碎了,抖在手心里一口一口吃掉。

我注意到印静的手指,在侧逆光下呈现近乎透明的圆润嫩白,令人心动。拥有这双手的女子,是可爱性感的女子。尽管一身袈裟裹着的她无胸无臀,但其颀长匀称的身材,白皙纤细的脖子、手腕依然释放出女性魅力。作为女人来说,印静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这点明明白白。只是她现在是佛的女人,是用来敬的,不是用来爱的了。

“你把调料里的什么拣出了?”我好奇地问。

“是葱花。”印静说,“我们是不吃葱姜的。”


阿松活佛道场。下午5点。又过了一天。

今天,印静要去顶礼阿松活佛,请求阿松活佛给予大圆满益西喇嘛灌顶。

大圆满益西喇嘛灌顶不是想灌就能灌的,必须修行到一定程度,获得活佛认可后方能实施。活佛不认识汉地来的印静,怎么才能得到他的认可呢?为此印静事先找了一个相熟的觉姆(这觉姆是活佛身边的人),求她推荐。

我到阿松活佛驻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等了不少人。有远道而来的藏人,也有内地来的居士。有几个人手里拿了大叠的百元钞票,准备供养。印静在院门口的小商店里精心挑选了一条绣有大朵白莲花的黄色织锦哈达,作为对活佛的敬礼。见我拍照,赶紧出来交待,在她顶礼活佛的时候,万不可抵近拍摄。灌顶事大,别因拍照犯了活佛的忌讳,进而影响授记。我一一点头表示明白。

5点整,阿松活佛的车准时开进院内。活佛在随从的簇拥下甫一下车,就被等待的信众团团围住,有的敬献哈达,有的捧出佛珠宝玉请求加持,有的递过一叠钞票。活佛红光满面,脸上挂着祥和的微笑,边走边和众人打招呼。敬献哈达的,活佛微微弯腰回挂到信徒身上;请求加持的,活佛摸着加持物念一遍“嗡玛尼叭咪吽”;供养金钱的,由活佛身边的僧人接收并登记。

印静也在等待的人群中。瞅准机会,她抢上一步跪在活佛面前。我因站得远,隔着人丛只看见她向活佛敬献哈达,活佛将哈达回挂在她颈上。她仰头向活佛陈述什么,活佛微笑听着,然后轻轻颔首,别过身向随从交待什么。随从用笔在一个本子上写了什么。印静站起身来,退到一侧,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目送活佛在众人簇拥下进入楼内。

“怎样?”我悄悄走到她身边问。

“活佛答应给我灌顶,”印静的眼睛闪闪发光,“但是要选时间。”


有一天,我被猫先生的唉声叹气搞烦了,就对他说:“你老是在屋子里等待也不是办法,我骑摩托车带你四处转转吧,转移注意力说不定高反就减轻了。”他说:“谢谢老哥了。”就坐在我摩托车后边沿着环岛路转了一圈。

我问他:“你见上师干什么?”

他说:“主要是修行中遇到一些问题,想请上师开示。另外,想让上师给我测算一下,我的婚姻最终会在哪里解决。”

“上师还有这能力啊?”

“有的。我想在这边白玉县开个诊所,就想问上师:我是在山东娶媳妇儿好呢,还是在白玉找一个。”

这家伙开诊所挣的钱全部用来行善和供养上师了,媳妇儿也没娶到。我脑补了一下“那般”景象:上师坐床,掐着指头说,你未来的媳妇儿在东南方向180里,一个叫“俄罗”的村子名“拉姆”的姑娘便是。世上说不定真有这样的事。

骑摩托车转圈时,经过上师住的小院,院门开着。他叫我停下来,说去看看上师是不是回来了。不一会儿他张扬着双手跑出来,大声喊:“回来了,回来了。快,哥哥,载我回客栈,我要拿上供养去顶礼上师。”


上师的小院是扎巴区丝毫也不起眼的平房,院内两间正房,两间侧屋,一间厨房。正房门口用玻璃钢瓦搭了宽大的雨棚,地上铺着廉价的红色化纤地毯。因为外边下雨,信众都脱了鞋坐在地毯上等待召见。

有两个觉姆给客人端茶倒水,还有两个和尚负责维持秩序,宣示谁先谁后,接收供养并登记。面谒上师的顺序是先僧后俗、先来后到。从窗子玻璃看到,上师坐在正房的里屋,正微笑着向一群年纪很大的喇嘛讲话,大概给他们开示。外屋还等着一群喇嘛。

猫先生下了摩托,因为激动,差点摔了一跤。三步两步抢进院子,鞋也不脱就要上地毯。和尚制止了他,示意他脱鞋。脱了鞋子后,他跪在地毯上打开手里一个外皮脱落得像白癜风一样的人造革包,因为手抖得厉害,拉链怎么也拉不开。我过来帮他,将拉链退两格再拉,原来里边装的是人参,刚才根须缠在拉链里。他先拿出两小把人参供养维持秩序的两个和尚,感谢他们一直在微信群里转达上师的开示。说:“这是长白老参,请收下。”和尚收了。还剩一把大些的人参和一叠百元钞票(目测是1万元),他说是供养上师的。

猫先生进入正房后,我跟坐在地毯上喝茶的来自大连的母女俩聊天。俩人看起来是城市里有工作的,白白净净,母亲60多岁,女儿30多岁,都是上师的俗家弟子。女儿说,她们正在桂林旅游来着,得知上师云游回来了,作废了回程的机票,直接到这儿来的。已经参拜了上师。母亲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上师拉开窗子交待弟子:“将我那陈年的普洱茶煮上,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喝。”弟子喏喏答应。不一会儿用纸杯端了普洱茶来,递给我们。母亲顿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我递过去两张餐巾纸,她将餐巾纸捂在眼上,低头饮泣,肩膀微微颤动。女儿搂着她安抚。

猫先生出来了,脸色像喝了酒一样红彤彤的,激动难平。他接过觉姆递上来的普洱茶喝了一口,坐下又站起,将一次性纸杯搁在地毯上,双手合十挨个走到和尚觉姆跟前拜谢。“谢谢师兄,谢谢师兄。”他说。声音和动作都变了形。一个弟子问:“还有谁要拜见上师的?”我左右看看,似乎就我一个没有参拜了。猫先生用胳膊肘捅捅我:“你去拜拜吧,有好处。”我本来不打算拜的,但见见上师是什么样的风采也未尝不可,况我身上有几串刚买的准备回家送朋友的佛珠,也想请上师加持一下。

我整整衣冠,进入正房。一个高个子和尚把在门口,轻声对我说:“要供养。”他不是说“如果有供养,请准备好,”他说“要供养。”我没有准备供养钱财,但听这话音,可能空手不行,就不太情愿地从腰包抽出一张老头票,拿在手里。

我跪在活佛面前,将百元大钞搁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别人的供养已经被收走了,那张钞票显得孤伶伶的,透着寒掺。活佛微笑望着我,等我说话。但那笑容就像某些领导,虽然亲民可不知什么地方透着颇有压迫感的威严。

“我不是信徒,现在还只是个观察者。”我拜了一拜,边想边说,“我在寻找上师,看看哪位弥勒能引领我脱离苦海。”此话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是撒谎。与人为善是我此生唯一的宗教,除此之外我不会再给自己的思想设置条条框框。我是个太爱自由的人,对皈依之类的事情存有天然的叛逆心。这一点自己心知肚明。

活佛和蔼地说:“你这样很好,就是要观察,仔细观察。选好上师很重要,好的上师、有缘分的上师能使你修业精进。你观察上师,同时上师也在观察你。”

说话间我观察活佛,发现他鼻子又挺又尖,眼睛细长,单眼皮。这相貌天生就带着威严。

“你还有什么事吗?”高个子弟子在我身后催促。

我掏出几串佛珠,说:“想请上师给我加持,可以吗?”上师说,可以。手搭佛珠微闭眼睛念了几句经。弟子在我手心里放了一块花生牛轧奶糖。

我躬身后退几步,退到门口了才转身离开。


回客栈的路上,我大声问坐在后座上的猫先生:“上师指给你婚姻的方向了吗?”

“上师说了:你还是回山东老家找媳妇儿吧。”猫先生在风中大声回答。

我略略有一些失望。东南方向180里,没有一个叫拉姆的姑娘在等他。故事平淡无奇,没有戏剧性。


我在亚青寺住了6天,仍旧骑摩托车离开。离开后与印静师父保持着微信联系。

过了一年,印静离开亚青寺,进入了石渠县一所神山闭关。从照片上看,她瘦了一点,显得面容清癯,也有点老相 。一年的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了印记,印象中的水灵减去了几分。岁月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佛的女人也一样啊。我微微有些感概。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夜幕下的亚青寺觉姆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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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ebzhou 作为热爱自由的人,无法理解这些皈依的人们。不能理解就观察吧,人生百态,自己喜欢就是。 2021-5-21 17:47
发表于 2019-8-16 10:56 3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19-8-20 14:59 编辑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觉姆岛的觉姆与盒子房  路边的男子是快递员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年轻觉姆结伴前往大经堂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经堂外觉姆的鞋子 每一双鞋子都对应一个有生命力的肉体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19-8-16 15:47 3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19-8-21 08:21 编辑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印静在盒子房里打坐 德庆摄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印静在小商店挑选哈达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印静接受笔者访问


发表于 2019-8-16 15:47 3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19-8-20 15:04 编辑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山坡上休闲的觉姆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年轻觉姆 不回避拍照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觉姆   背后是觉姆岛




发表于 2019-8-16 15:47 3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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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印静整理袈裟 揖拜莲花生大士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印静在修行山上念经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德庆在木桥上接到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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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印静去见阿松活佛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觉姆生活必须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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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断了一根肋骨


日记

7月8日 雨
关键词:王佐

从亚青寺返回甘孜县,在杂货铺青旅又住了三天两夜。认识了一批新朋友,全是貌美肉鲜的美女帅哥,一起吃吃喝喝,其乐融融。身体懒懒的,不想离开这个“安乐窝”。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这样下去意志非软化不可。遂于今天强迫自己告别青旅,一个人在凄风苦雨中骑往马尼干戈。

王佐那厮一直在马尼干戈附近徒步来着。先是从玉隆拉措(新路海)前往雀儿山登山营地,但途中被一条凶猛的小河挡住了去路,他冒险独自过河,不幸被急流掀翻,冲到下游一个河滩上,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衣服、背包全湿透,两只登山杖也丢了。后来在老乡家睡了一夜,不知被什么虫子叮咬,脸肿得像个面包。今天回马尼干戈看医生。

人有了几岁年纪和阅历,往往学会了从细节处看人。我住进甘孜青旅那天,因背包太大进不去门,不得不卸下背包,先拿摄影包进去。屋里一堆谈天的人,只有王佐站起身帮我将背包侧着拿进来,送到铺位边。我说过,青旅的客人,无不带有生活的激情,但并不代表都可以做朋友。其中不乏自私、薄情寡义、从不愿意奉献的家伙。据我的观察,王佐虽然不乐意结伴,但他本质上是个讲义气的人,这一点引起我好感,乐意与之结交。

我在镇外接到他,老远就见他拖着腿蹒跚而来。近看之下,他的脸肿得大了一圈,本来眼睛就小,现在更看不见眼球了。双唇隆起,如猪拱嘴一般。鼻子花花拉拉晒脱了皮。疲惫不堪,风采荡然无存。

“怎么搞的像猪头似的?”我笑了,往狠里调侃他。他咧开嘴巴难看地笑了笑,说:“全赖雀儿山。”

马尼干戈有个“登山急救中心”,我载他去打吊水。护士帮他输上液之后,他哼哼唧唧不乐意有人陪着,我就先回了客栈。


7月9日 小雨
关键词:异度空间

吊水见效很快,今早王佐脸上基本消肿了。他不乐意人陪,我只好将他丢在马尼干戈,一个人骑往德格的阿须草原。阿须草原是英雄格萨尔王出生地。

路上再一次被救援。

海子山隧道在修(此海子山非理塘那边的海子山),施工人员说要翻山绕行,结果我绕到一条野路上去了。路上全是乱石窝,像是从恐龙到鸭子一系列生物随便下蛋几个世纪都没人捡过。半途摩托车困在石窝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油门大一点引擎就熄火。尤其悲催的,因为困在沟里,侧支架都支不上。就那样用两只手撑着,想吸一支小烟,双手难以离把。这荒野一个人都不见,雨还无情无义地下。

就这样撑了半个小时,远远山头上影影绰绰有牧民骑摩托车走过。我大声呼喊:“喂!帮忙!help!兄弟!”急不择言。但那人似没听见,宛如被阴沉沉的天幕吸进什么地方似的不见了。

我满脸雨水,垂头丧气,心想汉语里“天无绝人之路”恐怕今天要被改写吧。

然而不经意地抬头,雨幕中突然瞅见那牧民绕过山岬飞快地朝我骑来。我笑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他帮我把车子推到高坡上,解下行李绑在他车上,一直将我带到大路上。我记下了他的名字:色让贡布,一个45岁的黑脸大汉。


格萨尔王故乡阿须镇在雅砻江一个冲积而成的河滩上,依山傍河,风水不错。若论体量,镇子并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和几条支街。旁边山上有一座附带**性质的响当当的寺庙,有一个整齐的藏族村落就在寺庙下面。格萨尔王纪念堂坐落在镇边的河谷里。

镇上在修路。不知哪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一时心血来潮下令在一天之内将全镇道路悉数掘开,并且三年内连一条也没有修好。镇子就像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可怜动物,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主路掘地三尺,下水道窨井口孤伶伶杵在烂地里,像柱桩一样。下雨,没有一条路不是稀泥烂渣的,谁走谁窝心。

一进镇子我就丧失了现实感。仿佛来到了异度空间。这是人间吗?虽然也有商铺、行人,虽然也能感觉到雨丝滴进脖子的微微凉意,可是这里的人好像都没有表情,呆板、木讷,说话声也隔着一层玻璃似的微微叩击我的鼓膜。总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镇子虽破,旅馆却不便宜——五楼双床房,不带卫生间,也没有公共洗澡间的,还要100元一晚。当然我不会住这样的。找了另一家档次低一点的,迷你单间,50元一晚。

旅店在二楼。沿着窄窄的室外铁梯上去,进到一个昏暗的厅堂,厅堂里分列着10个肮脏的大通铺,一边5个,中间留出一条甬道。像检阅大通铺一般顺着甬道走到底,进入一条横着的低矮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客房:单间、双人间、三人间。单间小得勉强放下一张床,床上不是席梦思,是海绵,潮乎乎的失去弹性的海绵,一压一个坑。房间、被褥散发出与姥姥家陈年酱缸相媲美的味道。墙上乌七八糟不知涂的啥,貌似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所幸小得不能再小的置物柜上有一只“热得快”水壶,能烧开水。厕所在楼下100米开外,旱厕。

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大车店”,太个色了。下午住进来的时候,厅堂的通铺一个人都没有,等我吃了晚饭回来,十个铺位已经满员——住的悉数是来庙子里上香的最贫困、最底层的藏人。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床的老太太,形容枯槁,不知为啥子她双腿支地,身子趴在床沿,脸微微侧着,眼珠空洞地反射着灯光,如同死了一般——难道我是在地狱里游逛不成?


7月10日 雨 转阴 关键词:赤膊老汉

早上起来掀窗一看,大雨。眼前的景物如加了深灰滤镜,模糊阴冷,挖开的路悉数变成淌着泥浆的小河,雨点在河面击起水泡,密密麻麻。这天气出不得门。烧了开水,rua了糌粑吃了,泡了茶。索性躺在床上读《格萨尔王传奇》。

心里并不着急。旅途嘛,亦有风雨亦有晴,本是常事。惟隔壁喇嘛念经声有点吵人,不歇气地念,听起来像“打喇嘛不打好喇嘛,好喇嘛勾搭赖喇嘛”(当然不是这意思)。

《格萨尔王传奇》已近尾声。今天读的是,格萨尔王一个妃子阿达拉姆成长为一个英勇的武将,另一个妃子德玛出家当了比丘尼,协助他广传佛教。

实话实说——《格萨尔王传奇》的文学价值差强人意。格萨尔这个人物刻画得略显粗糙,故事情节有时不合情理。一旦格萨尔遇到困难,必有神佛相助;一旦格萨尔除掉一恶,必有那恶人(神)的妹妹或妃子受其感召忠心追随。如此这般,便少了格萨尔作为“人”应有的合乎情理的大智大勇。

既然已经考证出格萨尔王的出生地,说明历史上确有其人,其人也确有雄才大略,统一了互相仇视的藏区各部落。史称,从嘉莫查瓦绒(现丹巴县周边嘉绒藏族栖居地)一直到门隅(藏南,现印度实际控制区)都是格萨尔王领地。历史对英雄的故事添油加醋、涂抹上神话色彩在所难免。

下午雨停了,旅馆老板找了个小伙子带我去看格萨尔纪念堂和格萨尔遗迹。在我旅行阿须镇的超现实体验中,旅馆老板是我唯一感觉有现实性的人物。他60来岁,短发花白,穿一件质地不赖的白衬衫,从容矜持,眉宇间自有一种气派。显然他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叫那小伙子带我去观光,小伙子二话不说就毫无怨言地领我到这到那。

顺便说一句——旅馆老板有一个梦幻般的小女儿。这天13岁的小女儿从学校来家,就坐在大厅看书。我问她要楼下厕所的钥匙,她从书中抬起头来……这委实是一张纯洁无瑕的脸,有点削瘦,也有点苍白,脸上有几粒小小的青春痘(更显出皮肤的细腻质感),头发分编成几十条小辫。眼珠是翡翠色的——对,没错,她的瞳仁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翡翠色,迷迷蒙蒙,羞羞答答。长相颇似美国影星斯嘉丽·约翰逊。天,难不成我真的不在现实中吗?我愣了一刹那,似乎在思索“康巴藏人是十字军东征留下来的雅利安人和当地人结合所生”这一传说的真实性。拿到厕所钥匙后,我梦游般地走下铁梯,差点摔了一跤。


格萨尔王纪念堂里荒草萋萋。有格萨尔骑马的雕塑,雕塑缺胳膊断腿,用铁架子勉强撑着。大殿锁着,带我来的小伙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赤膊老汉用钥匙开门。据说这赤膊老汉十分了得,和格萨尔王沾亲带故,除了隆冬时节穿一件单衬衫,其它季节一概赤膊。老人打开大门,开了电灯,退到侧旁冲我笑。无人讲解。但殿内每只塑像都有一个小标牌,上面用藏、汉两种文字写着主人的名字,我得以知晓哪个是大将果察,哪个是妃子阿达拉姆。格萨尔王居中高高地坐在迎门的宝座上,目光炯炯。但是因为屋子漏雨,他头顶上悬了一方白色塑料挡雨布,损害了应有的威仪。

我“咔嚓咔嚓咔嚓”一通拍照。心里为大英雄格萨尔遭到如此冷遇暗暗吃惊。

嗣后,小伙子领我看了院子里格萨尔修行的石洞,刀劈的痕迹。又领我去一公里外的河滩上看了格萨尔王的坐迹、脚印等。

像汉地一些所谓“遗迹”一样,种种传说都有牵强附会之感,你信也可,不信也可,不必过于较真。然我终觉有点遗憾的是——作为一个民族最大的、最有作为的、也最声名显赫的英雄,应该受到这个民族隆重的膜拜和推崇才对,这种膜拜有利于英雄气质的传承,也有利于这个民族以挺立的姿势傲然于民族之林。但现实与想象落差甚大,人们对神佛的尊崇远远是英雄难以企肩的。

一直到离开,我都觉得这一趟旅行是不真实的。仿佛进入了村上春树笔下天上悬挂着一大一小两个月亮的《1Q84》。至始至终,游客只我一人,我独自穿进了《1Q84》,又独自穿出来。我身上肯定在哪些地方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哪些地方呢?没有人知道。


7月11日 晴转阴 关键词:野狗

离开阿须,前往位于石渠县境内的巴格玛尼石经墙。239公里,路好得不像话。放胆以每小时70公里的速度飞驰。路上没车,偶遇牦牛慢悠悠踱步,提前减速即可。

巴格玛尼墙在石渠县长沙贡马乡境内,离县城50公里。它是中国最长的玛尼墙,也是世界最长的玛尼墙。300多年前,一位年轻喇嘛独自来到这里修行、闭关,垒起了第一块玛尼石,后来玛尼石越堆越多,沿着固定方向砌成了绵延不绝的石经墙。墙体内留有凹进去的佛龛,供奉菩萨、金刚、度母石像,每隔一段距离墙头就站立一排白塔。起点的寺庙供奉有创始人喇嘛的塑像,塑像里是他的肉身。庙里还供奉着第一块玛尼石。虔诚的藏族人拖家带口顺着玛尼墙转经,有的走一步磕一个长头。

我在附近一块草地上支上帐篷,然后打开“六只脚”APP,用脚步实测玛尼墙的长度。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另一侧回来,轨迹记录是3.2公里,即长度1.6公里,用时1个半小时。

可恶的野狗!我去参观玛尼墙的时候,它们闻到我帐篷里剩饭剩菜的味道了,钻进外账,用爪子扒我的内账,将内账扒出了几道印子,还有一个枣子大小的洞。此处野狗猖狂,我扎营的时候,有4、5只大小不一的家伙围着我转,你挥手赶它,它装看不见,你大声吼它,它龇牙瞪眼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它们之间还常常为一块无肉的骨头打架,打得昏天黑地,惨叫连连。像人间官场一样。

防火防盗防野狗,必须。


7月12日 雨转晴 关键词:神秘坍塌

今日凌晨2点(正是世界杯半决赛英格兰对决克罗地亚的时间)穿衣钻出帐篷去拍巴格玛尼墙夜景。期待星空万里,然现实差强人意,天空薄云浮动。扛着三脚架在黑沉沉的夜里独自寻找合适机位的过程中,一只野狗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我。这家伙全身漆黑,大如藏獒,一声不吭,仿佛在耐心找寻我的弱点,随时咬下致命的一口,让我心惊胆战。我始终不敢把脊背露给它,它死活要想办法转到我后边。我架上三脚架勉强拍了几张,无心恋战,赶紧钻回帐篷。那家伙在十几米外的路基上驻足良久,直到我熄了头灯才悻悻离开。


上午在小雨中拔营,前往松格玛尼城。临走在附近小商店买了2瓶矿泉水、2根黄瓜、2只西红柿。这是一个具有川西特色的杂货店,既卖日用百货又卖蔬菜水果,店主是一对年轻的河南夫妇,家里太穷背井离乡讨生活的。男的说,我看到你在那边搭帐篷,为什么不住旅馆呢?我说我要拍玛尼墙的夜景,住近点方便。他不收我钱。我硬要给他,他硬是不收。我说怎好意思白拿你的,我要走了,无以回报。他说:“嗐,走吧,路上小心点。”我发动摩托车,冲他摆摆手,他并没有看我。

从巴格玛尼墙到松格玛尼城,84公里,后边63公里路超烂。全是泥路,车辙有膝盖那么深,时不时还来个过水路。骑了5个小时,不见车,也很少见人。一路根本没有路标,有时觉得你正在向世界尽头驶去,那里活物统统没有,荒凉到无可救药。

松格玛尼城就立在荒凉的旷野里。它是一个玛尼石垒成的四方城,边长90米,高10米。据说因为玛尼石太重,致使地基沉陷,地下还有10米。由于前来转经祈福的人多,附近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村落。但村落悉数由简易板房和帐篷构成,一间砖瓦结构的屋子也无。传说只要谁建砖瓦房,白天建,夜里必神秘坍塌(说是惊扰了神灵),故而再也无人敢建。

这里没有一个汉人,除我之外。藏族百姓拖家带口在此转经,有的搭帐篷,有的住车里。

貌似没有旅馆,我只好扎营。昨夜下雨,一直下到今天中午,睡袋、垫子都不干爽。凑合吧。附近扎营的藏族同胞都感觉稀奇,纷纷过来问候。一个姐姐手脚麻利地帮我搭好帐篷,一个哥哥提了一壶开水过来让我泡面,还邀我参观了他的简易“房车”。少不了问长问短,帐篷啦,睡袋啦,老婆啦,孩子啦,吃啥子啦,等等。我一一耐心作答。

下午天晴了,太阳出来了。我和藏族僧俗一起沿玛尼城顺时针转圈,拍了一些照片。这是几天来难得的晴天,傍晚光线十分理想,因此拍了很多人物照片。坐那休息的时候,一个37、8岁的和尚坐我旁边让我回放照片给他看,看的时候顺便“不经意”地抚摸揉捏我的大腿。我抬起头直直地瞪着他,瞪了足有20秒。他很尴尬,笑容都僵了。后借故溜走了。

转经的时候听到了剧烈的枪声,大家都伸头朝枪响的地方看……是警察在击毙野狗,打死了4只,打伤了5只。这里野狗太多,已成灾害,野狗经常伤人。死狗被拖到山坡上,夜里会有秃鹫来吃掉。


7月13日 晴 关键词:受伤

今日不宜出行——如果我预先查看黄历的话。连续两次摔跤,一次右肋受伤,一次左手腕受伤。右肋不是骨折就是骨裂,旅行无法进行下去了。

从松格玛尼城回石渠县城,路还是那烂路,因天气好,我骑得快了点,后轮别在深深的车辙里,导致摩托车右摔。车把捣在我右肋上,顿觉喘不上气来。强忍疼痛将车子扶起来,心里祈祷肋骨不要就此断裂。再往前骑,快到柏油路的时候,为抄一条近路,强行冲上一个陡坡,半道引擎熄火,结果又一次摔车,左手腕清清楚楚地“卡啪”了一声,似乎骨头折断了,握力霎时失去。

是用肩膀将倒地的摩托车顶起来的。车头向着坡顶,支上侧支架。想将车头调转过来从另一条路走,无论如何弄不动了。肋骨疼,手腕也疼。等了一会,看到一位藏族小伙子远远骑摩托车过来,我招手拦住他,说:“兄弟,我摔伤了,劳烦你把我的摩托车调一下头。”他像是听不懂汉语,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突然加大油门跑掉了。这是我在藏区唯一一次未得到回应的求助。

我颓然坐在草地上,用颤抖的手从腰包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支叼上,点着火。先吸一支烟定定神再说。

何以将自己弄成这样?我问自己。是本来就不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做什么劳什子旅行,还是怪自己心气浮躁疏忽大意?这么个状态——肋骨稍微喘一点大气就疼得要死、手腕一点儿也使不上劲,看起来不能再走了,得去医院检查检查,必要时回家养伤。怎么什么事都干不成啊,旅个行也要半途而废,莫非天不助我不成?

一时悲哀像潮水般袭来,沮丧得想以头撞墙。这大半辈子,从来没做成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好像挺忙碌,回头一看全在荒度岁月,大放光芒的时候一次也没有过,最大的荣耀就是单位年终评个“先进工作者”,领到一个红本本。到底上天降我于世是让我干什么的,难不成就是要我做一个为台上人物鼓掌的吃瓜群众吗?就是让我做一句台词都没有、只露半个脸的“路人甲”吗?如此我确乎不太甘心……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处于焦虑状态了,原因就是三个干干脆脆的大字:不!甘!心!

平心而论,我智商平平,还死心眼儿。天生不会算计,也不大明白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家里人说我净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呀”、“人之与红尘保持多大的距离才最适宜”,诸如此类。但我冥冥中觉得,自己之所以比别人更有兴趣或者更深入地思考这些问题,肯定是脑子的某一区域更活跃、更具思维深度。我坚信这一不同点是异常宝贵的。

续上一支烟。点火之后,起身从摩托车杯架上取下水壶,喝了几口水。眼前,扎西卡草原在山谷间铺展,反射着绒一样的光。五彩小花上缀其间。雅砻江如刀刻般在绒毯上划出一道曲曲弯弯的痕迹。一只苍鹰在头顶盘旋,绕了3、4圈,然后展开铁一样的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掏出手机,我点开萨克斯风《秃鹰飞去》,任那恰与现时心情相符的音乐在空旷的原野中恣意流淌。

旋律宁静、深邃、高远——


生命一样宝贵的自由已经远去

如秃鹰飞去

荒度残年

我无意哀叹

少年时代的理想已经远去

如秃鹰飞去

人到中年

我登高望远

我心目中的女神已经远去

如神鹰飞远

我娶了村姑

生活还要继续
……

这只曲子最动人处,是哀伤,和哀伤深处蕴含的无以复加的勇敢。这不是揭竿而起的愤怒,不是背水一战的搏命,不是回光返照的挣扎,而是绝望灰烬中一粒耀眼的火星。是一切失去后还能坚强活下去的不可理喻,是只要有一点希望仍然要绝地反击的闷骚痴狂……我喜欢这支曲子的意境,每当心情沮丧时就要让旋律流过耳边。人到中年,谁不是遍体鳞伤、哀声连连?梦中的姑娘也好,少年壮志也好,向往的自由也好,没一样不渐行渐远。可是……有人犹在做梦不是?纵然晓得也许永远到达不了梦想成真的彼岸,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在追梦的路上不是?那么,这样的人生究竟又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呢?

我单曲循环,听了三遍,心情平复了许多。然后轻轻弹掉烟头,去给摩托车掉头。我需要在石渠休整几天。


7月14日至23日 晴 关键词:养伤

因为受伤,我在旅馆躺了10天。悲催的是,老天故意惹我生气,这10天艳阳高照,一场雨也没下。

前5天,躺在石渠县城的旅馆里,买了云南白药气雾剂朝伤处喷了。手腕倒没什么大事,过两天疼痛渐轻,手能扶车把了。只是肋骨像是断了一样,只要一咳嗽,疼得撕心裂肺,几欲休克。每天都穿很厚的衣服,怕受凉了咳嗽。想去医院拍一张X光片看看,终未去。想想即便确定肋骨骨折或者骨裂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静养?我现在就在静养嘛。无非医生给你开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药,让你吃得又恶心又无力。无论如何,我不想打道回府,挺过去就是胜利。我相信自身的强大恢复能力。

扎挣着去街上吃了几顿排骨和蹄花,觉得这些应该对恢复有好处。用旅馆的洗衣机洗了一些衣服,晒在走廊里。石渠的房价太贵,带卫生间的标间至少要150元。我这种情况翻身都困难,不住带卫生间的房间肯定不行。石渠不在317或318国道上,旅馆业不成熟,一个青旅也无。

下载了一个读书APP,无聊时躺在床上读完了“鬼脚七”的《人生所有经过的路,都是必经之路》。作者是个千万富翁,有着与我同出一辙的困惑与焦虑,短期出家不带一分钱从五台山走到峨眉山,一路化缘,希望能将人生参透。本书讲的就是他路上的故事。

石渠虽是个偏远的小县城,可是出乎意料地热闹,不像有的县城只有一条主街,而是有3、4条繁华大街,商铺林立,嘉绒、白马、安多、康巴汇集于此,不分你我。实际上石渠县城海拔比理塘高,但“世界高城”的桂冠不知为何落在了理塘头上,石渠并无怨言。

上街时,顺便踱到农贸市场,买了1斤酥油、1斤糌粑粉、20支速溶咖啡,作早餐。买了新鲜肉菜,自己做了两顿饭。因为肋骨疼,弯不下腰,做饭异常吃力,往往一顿饭要弄2、3个小时。不过时间也由此打发掉了。

到第5天头上,觉得自己好点了,就离开石渠。这里物价太贵,不是适合疗养的地方。

右肋还是疼,不能颠簸,骑慢一点。骑到竹庆想“大”一下,停车找了个隐蔽处,解决俗人之事。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便秘。负疼不敢使劲,支势了20分钟,未果。无奈地摇摇头,想站起来,腿已麻木。用手支撑面前的石头,手腕疼,肋骨再疼,数次跃跃欲试而不能起。那一刻,眼泪都快下来了,真有“英雄穷途末路”之感。

不行,还得继续卧床休养。

在马尼干戈停留一晚,转天强忍疼痛,经全长7公里的雀儿山隧道骑到德格。住风陵渡青旅。

去不去医院检查呢?我委实犹豫。不去,怕有大毛病,落下后遗症。去,又怕医生说“你这伤很严重呢,要住院。”那样就要通知家人,旅行就此中止。

无论如何,我不想半途而废。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不看医生,自己调养。(结束旅行后到医院检查,果然一根小肋骨末端骨折,已愈合。)

其时王佐那厮也已走到德格,恰巧与我住同一个房间。甫一见面,他同样把我往死里调侃:“何以如此,像小女子一样挪步金莲?”我咧咧嘴:“英雄落马了。”

这家伙现在活跃异常,天天找人下象棋。托他的福,我得以卧床静养了两天。吃饭、喝水都是他伺候着。

两天后,我催他走了。临走他给我买了一大袋水果放在床边。他的床位,住进来一位西藏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小廖。

也不能老在床上躺着,我请小廖帮我背摄影包和三脚架,一起参观德格印经院和更庆寺。

德格印经院,270年前由第十二代德格土司建立,现藏经版29万块,其中有一些经版如《印度佛教源流》连印度都已绝版。藏区70%的文化典籍都在这里。

印经院在县城中心,比我想象的小,只有3层楼,5000平米。相机不让带进去,只能用手机拍摄。我们在里面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胡子洋人大模大样地持三脚架和哈苏相机拍摄,悄悄问陪同人员为什么他能带相机进来而我们不能。回答是:“光线。”我很纳闷,难道光线好他就能拍我们就不能。他一再重复“光线”,我方明白,原来他说的是“关系”——两国关系。白胡子是一枚新西兰摄影师。

德格印经院最大的一次损失是清末两兄弟争夺土司职位,引起内乱,一个小老婆趁乱将2万块珍版卖给了外地一个寺庙,后来也没追回来。家乱出蟊贼啊。

更庆寺是德格土司的家寺,就在印经院旁边。土司有家规:大儿子要出家,做更庆寺住持,二儿子承袭土司职位。政治、宗教都得由他们家把持。据统计,1949年更庆寺有僧侣960人,并持有400支枪,不仅念佛,还能打仗。更庆寺从不设活佛,原因是不想让活佛分走住持权力。

之后,我觉得能骑摩托车了,驱车24公里,到小廖支教的村子拜访了10名支教大学生。他们利用暑假20天的时间给村里学龄儿童补课。我代表老师向支教的同学们说了许多肯定和勉励的话。离开时大学生领着小学生排队送我,掌声热烈,让我很受用。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石渠县 巴格玛尼墙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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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6 15:47 3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19-8-21 08:2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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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巴格玛尼墙不远的草地上扎营 这里野狗多多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长达1.6公里的巴格玛尼墙


川西187天流浪手记(2020年获得8264年度小金驴奖)
松格玛尼城




发表于 2019-8-16 16:05 39 只看该作者
那马 发表于 2019-8-16 09:03 [人生必得做一次属于自己的极致旅行。                      ...

楼主第一张图就吸引到我了
发表于 2019-8-16 23:14 40 只看该作者
这种理念深合我意,可惜我不会骑摩托啊
发自8264小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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