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转梅里雪山——第五天(净土甲应) 题记 神山屹立云端,菩萨垂手救人,千百年以来,数百万人走过转山之路。 今年,是藏历羊年,卡瓦格博的本命年,西藏、青海、四川、甘肃来的大批香客,不远千里赶来朝拜,匍匐转山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 小村甲应,就在神山脚下,鲜为人知,称为净土。转山,是走大圆,甲应不在圆上,而在圆心,隐秘、圣洁、光芒万丈。 第五天 察瓦龙—甲应
这是我第一次带人去甲应。于导问我,错给和甲应,哪个更美? 怎么说呢,我觉得风格不同,都在神山脚下,错给是看冰川,壮阔无边,动人心魄;甲应丰饶如海,草原、古木,神山映照千年岁月。没有什么风景,比得上壮阔,那是错给;如果有一个地方,能见证沧海桑田,那就是甲应。
我一直说那里如何美,如何值得去,把自己都搞紧张了,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动不动就撩开窗帘看天色。还好还好,月光如水照群山。 天还没亮,我们就起床,先去吃早餐。老板娘不知道我们要赶去看美景,包子蒸得慢,鸡蛋也慢,磨磨蹭蹭的,连李总这么稳重的人,一边看天,一边拍大腿:叫她快点,要日出了! 说好了。我们开车走公路,勇错带骡队走山路,在公路的终点汇合,再一起翻山去甲应。 我们这一车人,渐渐有了个习惯:看景听于导。 他说走就走,他说停就停,不单是他会摄影,更重要的是,他眼光独到。盘山往上,身下一片金黄,有这样一个画面:晨光中,一条骡队在麦田中行进,前前后后拉成了线,像有人在风中拉开巨大的琴弦。
他总觉得遗憾,一路这么赶,没法拍人文照。过去为了一个场景,他会待上二三天,不着急,慢慢等。现在用手机扫的,都不算作品,在他看来。 翻上垭口,往左去碧土,往右去甲应。去甲应的路,是新修的,修了三年,修到了山顶。 云层开始增厚,一个不留神,头顶飘满了棉絮。海拔低的杜鹃已经盛开,一朵又一朵,肥肥的,顶风戴露。阳光穿过森林,一条条斜扫在路上,车在色彩中穿行,抬头看天,见树顶之间一个个跳动的太阳。 一路的乱石,于导坐在副驾驶,总是跳下去,弯腰搬石头,爬上来气喘吁吁:快快,往前开! 到达山顶,一条天路横插向远处的雪峰,在云气升腾之中,有几头牦牛在呆望神山。 |
我们从车里露出身子,一边赞叹,一边跳下去,此情此景,大家不禁笑了起来。卡瓦格博戴着白云做的围巾,几乎是平视,他的脖子和双肩披着一层晨光,蓝天是他的背景,而山谷更加深邃幽远。
二年不见,小家伙一下长高了,笑起白门牙,放学回家,满心欢心。他才十一岁,就帮着牵骡子,走得可精神了。吃罢早饭,翻身上马,向神山进发,心中有憧憬,翻山也豪迈。 行走在大山深处,会有一种自然的沉静,你快不起来,是一个渐渐放松的过程。爱徒步的人都知道,那是融在自然里面,像山风吹过树荫,等你想找自己,已经消散如云,入密林深处。 |
于导骑骡子,是很稳重的,插着腰,身体随着马背,有节奏地震动,缓缓前行,满眼的风轻云淡;李总却活跃,总是跟骡子对话,过了一道坎,就拍拍马背:好骡子,好骡子,厉害!有时还唱歌给马听:“马儿马儿跑得欢……”唱得忘了词,变成哼调子,悠哉悠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上高冷,春天来得迟,四季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听到雪山流水,终于望见了甲应。
走过小桥,推开柴门,就到了勇错家。 |
我在书里写过勇错大哥。他有两个老婆,大老婆敢爱敢恨,热烈开朗;小老婆性情温和,腿脚不便,像树梢的叶子,在寒风中颤抖。大哥的小儿子,眼睛特别亮,经常哭啊哭啊,哭得断气,把自己晕倒在地。现在,他已经不那么哭了,眼睛还那么亮,莫名地无辜着。
我觉得奇怪,爽朗的嫂子呢?通过扎西尼玛翻译,才知道嫂子瘫痪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大哥不容易,一面打猎,一面照顾老婆,把家里的皮子全卖了,还是救不了她的双腿。前年过来,嫂子还说要睡我,现在躺在床上叹气,已经把我给忘了,笑问我从何处来。 我想安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一句,好好养病。
夜里,月光升起,清辉映照雪山,再返照到屋顶,淡蓝又深沉,满盈盈的都是光。也许是嫂子病了,这里的一切都萧条,不像我上次那样色彩明丽,一切都裸露着,一五一十地摆在我们眼前。 |
本帖最后由 杰文也是扎西 于 2016-1-4 22:25 编辑
回到勇错家,已经备好了酒菜。松茸、鹿肉和野菜,吃起来特别香。 饭后,大家围坐火炉,喝酒唱歌聊天。为了来甲应,于导特意买了两瓶红酒,还带了雪茄。于导和李总,相互点上,盯着火苗,谈起过往。 李总说,我小时候住过深山,那是在东北,大兴安岭深处,当时只有七八岁,缺吃啊那时候,只记得有一个小锅,就放在火上炖着,吱吱地冒着香气,那个香啊,一辈子都忘不掉。如今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再没那个香。 于导也说,去做节目,人家请吃这个请吃那个,不吃又不好,吃下去吧,还是觉得家常菜最好。 也没信号,深山里只剩我们几个,远道而来,各有来路,聊起来更沉醉。
李总说,这歌啊,一下翻起好多好多年,酸甜苦辣全来了,泪水挡不住。今晚他拿着酒杯,又唱了起来,伴着炉火,于导也和起来:归来吧归来哟……一遍又一遍,连扎西尼玛都说,出泪了,真的嘎,出泪了。 人呐,怎样才能记住一切? 在深山中,人生没了长度,因为回忆没有先后,前尘往事同在眼前,不像在平时,你必须留意身边,而此时此刻,只剩下属于自己的回忆。我们一起合唱:归来吧归来哟…… ------------------------------------- 个人微信号:53888088 微信公众号:有时遇见熊 |
大转梅里雪山——第六天(夜奔左贡) 题记 转山,是藏族人表示虔诚的一种方式。 步行甚至一路磕头,围着圣山,转一圈,或多圈。 第五天 甲应—碧土—左贡
探险家到过甲应,他说,这里是神山背后的绝世隐居之地。
这些年我也习惯了,能不能见到神山,是要看缘分的。昨夜风大,云层又厚,以为他不想见我。迷糊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快快,神山现身了!我睁开眼,看到于导在拿相机,笑嘻嘻的。天还没亮,他就在守候,要不是他,我们都错过了。 钻出睡袋,跑到门口一看,卡瓦格博浑身清冷,头顶几片淡亮的彩云,还没睡醒的样子。
我叫于导先走,回屋叫醒大家,火速收拾,背上大包,看神山去。 左边,竖起了一面巨大的雪墙,天光透了过来,在天幕上划出一条清晰的雪线。你感觉雪山那边有个大海,正燃烧着云彩,不时喷出几朵红云,飞升出来,光彩照人。 |
![]() 你看你看,我边走边说,那云真美!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里应该是花海啊。记得前年秋天,这里开满了花,是那种很臭的花,但开得好看,从岩石一直铺向河面。后来才知道,上头有个堰塞湖,一天夜里突然决堤,顷刻之间洪水滔天,冲掉一切阻挡,连岩石都冲得粉碎,更别说花草树木了,不是连根拔起,就是齐腰斩断。洪水所到之处,变成一片荒芜,可两边的屋舍和田地,还是保持原样,纹丝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