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就到了---从北京走到拉萨

第三十九天（11月8日），郑州市中原区到侯寨乡黄龙岗村，步行18公里

我从两个月大起，是奶奶一直把我带到8岁。奶奶93岁去世时，我正在洛杉矶开会。叔叔打来电话，告诉我阿娘走了。回想那时的心情，还是平静的。92岁时，奶奶摔了一跤，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了。每次去看她，我可以抱抱她，亲亲她，她也会拉起袖子给我看她的胳膊，说，奶奶胳膊上的皮肤还很好哦。我和妈妈却不会这样。郑州的姨奶奶是她们三姐妹里长的最像，脾气也最像。我看到她，想起奶奶，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彩玲把她弟弟妹妹也都叫来了。虽然是长辈，但是我那时的玩伴。我们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回忆我小时候的淘气。他们陪着我们去了少林寺和开封，但第二天，我和同学自己就跑去了洛阳。当时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我们居然自己坐了火车，回来还记得坐哪路公交车哪站下，着实把他们惊到了。看来，这个性是从小就定了。

吃完两大盘饺子，已是下午1点了，我们才出发。按照昨晚查找的路线，我们决定离开107国道，不再经过武汉长沙这些大城市，也不再讲课了。汪鱼儿的同事是湖南慈利县人，说如果我们往那个方向去，可以顺便去张家界。然后从湘西进入贵州，重庆。这很有吸引力。那我们继续找路吧。

出郑州市区时，路况很好。没想到一过南四环，眼前是一条高速路，而且没有辅路，车在我们身边刷刷地飞驰。我们想从旁边的树林行走，却走到了一个无法跨越的深沟。旁边村里的大爷说，只能走这条公路。那并不是高速，有人走的。

我们只能走回大路。一辆车停下，司机向我们招手：“嘿！我去平顶山，捎上你们吧！”居然是我们刚刚一起吃饺子的表叔。“不了，”我笑着说，“我俩慢慢溜达吧。”

幸好走了不到10分钟，我们就到了一条岔路口，可以离开这条大路了。在路口有水果摊，买到了我一直想吃的巨蜂葡萄。正纳闷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这么新鲜的巨峰，卖葡萄的大姐说，这个地方是侯寨乡，专种葡萄和樱桃，还有自酿的葡萄酒呢。尝了一口，酸甜爽口，汪鱼儿说，更像是果醋。

往小路进去，路不太好走，泥泞还坑坑洼洼。一转弯，一个热闹的小村子出现了，商店，饭店，乡村宾馆。据说初夏樱桃季节，这里异常拥挤。入住村里的乡村宾馆，房间灯光很温馨，老板娘说100元一间。我和汪鱼儿还没开口还价，她眼睛一蹬，“住不住！就这价！”。真有意思，一路上我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老板娘，所以也记忆深刻了。

晚饭过后，淑梅的先生把淑梅送过来了。明天她要和我们走一天。

第四十天（11月9日）郑州侯寨乡黄龙岗村到新密市大隗镇，步行33公里

淑梅说，来的路上，她还在犹豫，担心跟不上我们。她早早的就起床了。我和汪鱼儿也抓紧收拾，比平日出门要早。有朋友一起走，大家会热烈地聊天，路上便不怎么看景，也没时间思考。笑声不断，脚下也轻快。

和河北明显不同，这里是丘陵地带，时常上上下下，地名不是岗就是沟。路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就是一道深深的土沟了。我们在一个村子里的小路还绕了好几个弯，才转出了村。淑梅步伐稳健，速度均匀，上坡也丝毫不减速。我以前在手术室，不怎么和在产房的助产士打交道。汪鱼儿做产科医生时，经常和助产士合作。汪鱼儿说，她们大多性格开朗外向，而且很有力量。改婷是这样的，淑梅也是。

沿途路过林场。黄栌，枫树，杨树，雪松，色彩缤纷，空气也是洗肺级别的。被废弃的窑洞和渐渐消失的黑瓦层叠的旧屋，空无一人的乡村小道，使得我们在这中国人口最多的省行走时，感受到的是人烟稀少。或许是农闲，唯有路过刘寨镇时，才能看见以老人为主的人们。快到大隗镇时，麦苗长势正旺，但汪鱼儿却发现，有条溪流的水是黑色的。淑梅说，大隗镇也是国家重要的造纸业基地，那里的虎文昌牛肉很出名。

其实在走到大隗镇之前，我们都不敢确认前面有镇。安静地有些凝重，除了窄窄的乡道，就是路边随风摆动的树木。如果是进城，通常很远就见到高楼。而进镇，常常是突如其来。当我们拐了一个小弯，看到一排矮屋时，我们抱着淑梅跳起来！就好像打赢了一场排球赛，为新队员喝彩。

淑梅的先生已经在路上了。她在旅店门口等着时说：去做，才能做到。

第四十一天（11月10日），新密市大隗镇到禹州市浅井镇，步行27公里。

沿着大隗镇最繁华的商业街往南走，街两边高大的梧桐正在落叶。落叶轻舞，或旋转，或飞扬，或滑翔，散在空中，秋意盎然。这让我想起上海的复兴公园。小时候去秋游时，那里的梧桐也如此。记忆中坐一次还想再坐一次的旋转木马，已经被新建的写字楼占据了地方，永远地消失了。

有人问，每天一样的行走，不厌吗？行走，或许腿脚有着相同的感觉，但眼睛和心，每日不同，新一天都是未知的：

昨天不知道今天的天气。转暖，阳光明媚，照得绿叶，黄叶、红叶透亮。

昨天不知道今天的路。山里的水泥路面出乎意料地崭新平整，先上坡，再下到谷底。经过山谷中的村落，一转弯，一个小水库；再爬到山顶，眼前是绵延几个山坡的光伏发电工程。

昨天不知道今天会遇到的人。村口休息时围上来的好奇的大妈大嫂，热心地给我们介绍附近景点。村里的老人在阳光沐浴中下棋，孩子们骑着单车追逐嬉闹。推独轮车的父亲，儿子在一旁撒欢，他站下来掏出手机和我们一起看地图。大姐从山上采来野菊花，告诉我们这个晒干后是好药材，可以冲水喝。路边唠嗑的婆姨们，告诉我们如此可爱的小牛，才两个多月大。大叔蹬着老式28杠自行车，胸前挂着收音机，跟着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豫剧。

今天收到最有意思的问题，是一辆经过我们身边的卡车，司机伸出头来问的：你们卖什么药？

昨天不知道今天的住处。小镇，意外地有7层楼的红楼商务宾馆，房间一尘不染，一楼洗浴中心热闹非凡，设施现代化，看着乡亲们聊着天，热乎乎地洗个澡，骨头里都是暖和的。

有朋友问，你们是否早就计划好？我说，大致方向不错，提前一天晚上会看下第二天能走到哪个镇。我们从小到大已经按计划生活了很久，不想要这徒步再按部就班。

是否要去附近的摘星楼去看一看，与我而言，不重要。"旅行的意义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我来过，而是一种改变。在旅途中，你会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习惯，你才能了解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按你的方式生活。这样人的心胸才会变得更加宽广，才会以更好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生活。" 余光中的这句话，很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