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关山飞渡GSFD 于 2014-3-7 22:25 编辑 布满灰色沙砾的浅滩很快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当你觉得一镐抡下去很有成就感的时候,证明你离失败不远了,在羌塘,没有特别容易的事情。这片狭长的浅滩实在缺乏硬度,我在钢缆和拖车带长度可承受范围内,尽可能的寻找锚点。浅滩表面是一层松懈的沙砾,镐头敲漏下面的冻土层时,就像是用吸管戳破简易包装酸奶的密封层一样,但那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期待。
冻土层薄的像煎饼里的薄脆,下面的景象更令人崩溃,都是泡在水里的极碎小的石砾,用镐头刨就像用筷子喝水一样费力。橡胶手套终于遇见了它最感兴趣的工作,我跪在浅滩上,用手刨沙砾,但面前的坑就像是超市里的大米柜,无论你怎么深刨,四周的米总会哗的一声把你刚刨的坑淹没。小孩儿特爱玩这个,但在东温河可一点也不好玩,不过也不是没有乐趣,刨出的沙砾中有很多闪着亮光的小玛瑙,刨累了就跪在那里挑玛瑙。开始还放在衣服兜里,后来就直接含在嘴里了。只是玛瑙太小了,比内蒙玛瑙湖的小无数倍,桔子和瓜子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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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关山飞渡GSFD 于 2014-3-7 22:26 编辑 很没信心的挖好锚坑,去河里拽绞盘,天哪,绞盘故障!经过多年艰苦粗糙使用,钢缆缠绕的凹凸不平,还有几处突起的硬结,所以卡在限位的横杆里出不来,绞盘躁动不安的前后转动,用力扯,用改锥撬,均无效。然后更崩溃的状况出现了,绞盘不动了!当即从头凉到脚,绞盘要挂了,别说冰河出不去,后面的穿越没绞盘是不可想象的,我一直认为严肃的越野者是必须配备绞盘的,更何况穿越无人区这么严肃的越野活动呢。
惊吓过后,我发现扳动控制引擎,绞盘依然能发出转动的声音,只是钢缆不动了。趴下身细看,原来是绞盘传动轴和钢缆脱离了,那么就还有救,先把卡住钢缆的限位横杆卸了再说。新问题出现,拆限位杆要用到内六角螺母扳手,两套随车工具里都没有这东西,力哥也没有这种扳手。我顿时呆立在河里,大块的浮冰顺流漂过,汇入身后的多格措,它们好像对陷在河中的我们漠不关心,只是缓缓的寂静无声的漂向自己的归宿。我仰天长叹,流水落花春去也,又换了一种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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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关山飞渡GSFD 于 2014-3-7 22:29 编辑 羌塘的风用一连串的冷战提醒我,该吃药了。即使穿着水裤,冰河的寒意依然从脚底直冲肺腑,试图和从脖颈处灌进来的风一起打通任督二脉。我再次掏一粒出九转还心丹百服宁吞了下去,喉咙干燥摩擦力大增,我清晰觉察到它粘在了锁骨与嗓子眼之间的部位,喝了一口保温杯里剩下的凉水,将其冲下。我发觉自己已经患上百服宁依赖症了,在半天时间内连续吃这么多粒百服宁还是头一回,对肾脏的压力会不会太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困在这荒无人烟的羌塘,冻在冰冷的河里,虽然有风也有流水,但要那么强劲的肾功能又有何用?
记得后来回家,看了电视剧《后宫珍寰传》,几个月后这部剧火遍大江南北两岸三地。其实整部戏的剧情不是历史,也不是雍正和珍寰,真正的主角是麝香,整部戏都在教你怎么用麝香,后宫里所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生死祸根都是麝香,所以我称这部戏为《后宫麝香传》。但由此联想到我所有的旅行,不是也都和百服宁有关吗,我的游记不如叫百服宁旅行记算了,百服宁穿越无人区,百服宁寻找雪豹,一粒百服宁和三个沙漠的故事。
吃过百服宁才知道自己有多饿,从出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经过这一番折腾,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翻出两个馒头,和力哥一人一个。然后我在高原变得迟钝的脑袋开始转起来了,恍惚记得带了一套内螺母扳手,然后晕晕乎乎的就给找了出来,比馒头蘸红烧肉汤还令人高兴。把横杆拆下来后,我先把钢缆扽出来几米,然后连接上拖车带,力哥在岸上我在河里,两个人一起用力,当然还是力哥的作用大,他把拖车带挎在肩膀,在浅滩上拽钢缆的背影让我想起黄河岸上的纤夫,那是一种无声的感动。 力哥在岸边修绞盘钢缆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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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米长的钢缆全部脱离绞盘后,确认了症结所在,钢缆末端和绞盘体连接的铜扣折断了。力哥用8级钳工才有的眼神瞄了瞄铜扣的构造,决定再用粗铁丝做一个扣。力哥的家里单独有间屋子,是力哥的车间,细腻哥没事就窝在车间里鼓捣东西,动手能力很强。我们的车上有一大卷粗铁丝,此时派上了用场。顺便说,铁丝和木板这类看似简单东西,在穿越过程中往往会起到很大作用。
完工之后,我重新安装钢缆的时候极度小心,那颗又短又胖的螺栓如果不小心掉在河里,一头撞死在绞盘上也说不定。尽管加了十二分小心,但冻的僵硬的手指还是有出错的时候,有两次螺栓掉在绞盘托架上了,吓坏我了,阿迷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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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关山飞渡GSFD 于 2014-3-7 22:37 编辑 绞盘能工作了,也仅仅意味着脱困开始,真正的打击才算登场。随着锚坑被轻易的扯豁,脱困变得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在车、绞盘钢缆、锚点这条直线上不停穿梭,浅滩上被挖得像个废弃的采矿场,没有一个坑能承受绞盘的拉力,全部稀里哗啦一败涂地。没有硬度,角度就是扯淡。我和力哥机械的重复着挖坑的动作,用曾国藩的话说就是屡败屡战,羌塘地主和农夫终于变成了羌塘渔夫,守着一无所有的冰河。
我和力哥轮流刨着这个稀烂的锚坑,车好歹也在一寸寸的靠近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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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关山飞渡GSFD 于 2014-3-8 09:14 编辑 失败使人疲惫也使人麻木,迎接失败似乎已经成了惯性,好像是我们等得就是失败后的从头再来。没完没了的在岸上、水里扑腾,有时候我上车崩离合、收绞盘,失败之后,真想就坐在车里不动,就愣着,什么也不想,等待黑夜,等待黎明。但力哥还在岸上,还在挖坑,他是名副其实的坑爹。有几次我在挖坑,扭脸看见力哥呈大字形趴在旁边的河汊子上,那条河一米多宽,力哥的手脚撑在河两边,我说您又在练迷倒无数中老年妇女的瑜伽。其实他是在喝水,我才醒悟过来,我们始终没有喝过水,嘴里像塞满了干燥剂一样苦涩。我穿着水裤去车里拿水很方便,但力哥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能解决的,不轻易麻烦别人。
19:10,太阳马上就要沉入地平线了,它在彤云和地平线之间扒开一条缝隙,最后一次看我们救援的进度。我想,无论身上的冰水有多么多,身体有多么疲惫,还是要这些瞬间留下来。力哥已经把精力都用在救援上了,根本不在乎什么金光、耶稣光了,他最爱的云?天上出现“羌塘欢迎你”这样的云彩都不会让他抬头,除非是一朵直升飞机模样的云彩,直接把我们的车抓起来放到岸上去。我跟力哥说了好多遍“现在的光线最好,一会儿就没啦。”他才走到摄像机那里,开机调整了一下角度和参数,就把机器放在浅滩上不管了。 四个车轮依然呈对角线拧巴着,右后轮深埋在流沙中,看不到轮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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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关山飞渡GSFD 于 2014-3-7 22:51 编辑 4个多小时的折腾,利用每次锚点被豁开之前那一点点硬度,利用挖走车底流沙又被重新掩埋之前的一点点时间,依然是绞盘结合生崩离合器,车一寸寸的向岸边靠近,直到距岸1米远。真的太担心老切的离合器了,从4943米的沼泽崩到4835米的冰河,它承受的全是扭力成倍放大的4L,如果离合被崩坏了,后边还有将近900公里的穿越,就只能悲欢离合了。 不过我也在想,如果是自动档的车怎么办?自动档有它的优势,但在这种极限的单车穿越中,手动档脱困能多一种选择,而且长时间泡在水里不容易产生问题。很多高度电子化的自动变速箱在长时间涉水或过热状态下是容易出现故障的。如果是这样单车穿越无人区,就要看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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