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11日——1990年8月25日,21岁王者鲲骑自行车从吉林长春到甘肃天水《你从哪儿来》第八篇 卖 伞 的 孩 子 我注意那个孩子很久了,站在离他几步远的摊铺篷下望着他卖伞。 雨时大时小地下着,孩子也在吆喝着: “买伞了,10块钱一把。”脆生生的童音很好听。 大家漠然地望望天空,再望望孩子,却没有人买。 孩子的父亲,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低着头在数钱,他数得很慢,这时也抬起头喊着: “得,大减价了,8块钱就卖。” 孩子也紧跟着喊: “8块钱了,快来买啊!” 不知是动心了还是不想再等了,一位老太太走到孩子面前。 “能不能再便宜点儿?”老太太问。 孩子瞅了瞅数钱的父亲,见没吱声,就说: “不行,8块钱,够便宜的了。”声音脆生生的。 老太太还是不甘心,翻来覆去地讨着价。孩子争辩着,小脸涨得通红。 “行了,别争了。”孩子的父亲不耐烦了,放下手里的钱,从伞堆里找出一把伞。 “老太太,这把伞有点小毛病,上面有个小洞,怎么样,5块钱拿去。” “老太太,5块钱,多便宜啊!” “这。。。。。。”老太太望着伞犹豫了。 “5块钱,是够便宜的,虽说上面有个洞,可花5块钱还是值得。”旁边的人小声说。 老太太想想也对,便不再说什么,掏出一把零钱,数了数,递给孩子,佝偻着身子,举着伞走了,雨水直从那个洞往下滴。 “这老太太,不就几块钱吗,也太抠门了。”孩子把钱交给父亲,咂了咂嘴,继续吆喝起来。 “嗬!4块9毛5分钱,又便宜了老太太5分钱。”数钱的父亲忽然说。 “什么,少给了5分钱。不行,得要回来,你当这俩钱好挣怎么的。”孩子说着话,口气俨然像个大人。 雨下得正大,老太太也没走多远,孩子追上了她。 我望见孩子伸出手比划着,老太太摇了摇头,孩子就跳起来,使劲地拽着她的手,又喊又叫。老太太又连连摇头,一只手伸进了口袋。。。。。。 一会儿,孩子手里攥着枚钢镚儿回来了,全身都快淋湿了。 “这老太太,死倔!还不承认。”孩子气鼓鼓地说,把那枚钢镚儿递给了大人。 “嗬!儿子真行,少给了5分钱愣给追了回来,将来准能发财。得,今晚上咱吃烧鸡。”大人说。 孩子高兴了,更加起劲地吆喝起来。 “买伞了,快来买啊。。。。。。”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 “唉!现在的孩子啊!”我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忽然叹了口气。 “嗨!瞧人家孩子,我那儿子要这么机灵就好了。”一中年妇女也叹了口气。 几个姑娘在一旁吃吃地笑着,觉得很好玩。我却感到很疲惫,不再注意那个孩子,只是呆呆望着天空,雨越下越大了。 |
1990年7月11日——1990年8月25日,21岁王者鲲骑自行车从吉林长春到甘肃天水《你从哪儿来》第九篇 谈 话 “师傅,去北京怎么走?” 我从八里桥下来,问一位正在等车的妇女。此时,天刚蒙蒙亮,路上的行人很少。 她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告诉了我方向。我说,谢谢,推起车就走。 “你现在有事吗?”她忽然问道。 我摇摇头,告诉她我是从长春骑自行车来北京的,她很惊讶,执意要我陪她走走。我没有拒绝,反正也累了,走走更好。 她很开朗,说她是陕西临潼人,85年来北京做生意,如今挣了不少钱。 她望了望我,说:“我挣了不少钱,精神上却很苦闷,因此就去看书,可我丈夫却反对,说看那玩意儿没啥意思,还不如甩甩扑克呢。”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他太不理解人了,我们总吵嘴。这不,我们昨天刚吵完,我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想去天津玩两天,气气他。”她得意地说,又忽然问我: “你有女朋友吗?” “好像有过,又好像没有。感情这东西不好说,况且像我这种性格的人很少有人去爱,她们只是欣赏,要爱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而爱和欣赏有本质的区别,所以一切顺其自然,你说呢?” 她笑了笑,说:“感情这东西确实不好说,它总是处在不断变化之中,因为人总是在变化,所以要保持一样东西真是太难了。” “你是个大学生吗?”她问。 “是的,正在上二年级。”我回答。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换了一种口气。 “你瞧不起我,是吗?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跟你们念大书的不是一个层次。”说到这儿,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其实,你们也没啥了不起的,在学校里头头是道,在社会上一事无成。” 我笑了一下,说:“我是不管那些的,我只喜欢流浪,去各处走走就满足了。” 她望了我一眼,说:“你总不能流浪一生吧,你总要生活,也要娶妻生子,是吧。世间的事就那么回事儿,怎么活也是一辈子,到头来谁都是一抔黄土,听说过一幅对联吗?”她停了一下继续说,“任你英雄豪杰也得卑躬屈膝,任你贞操烈女也得脱裤露腚。横批,世人皆此。你明白吗?” 我笑了笑,“如果我能舍弃一切,为了自己的信仰,严重一点说,对死也看淡了,你认为会怎样。” 她也笑了,“如果那样,就太难得了,尤其是在今天的社会里。不过最好不要那样想,活着挺不容易的,应该为别人想想。” 她又接着说:“我还有过一段婚外恋呢,我知道我丈夫是好人,可就是觉得他缺少了点什么,可到底少了些什么,又说不清楚。我丈夫单位有一位同事对我很好,总爱往我家跑,可我丈夫却没啥反应,跟没事似的。他竟然那么放心我,一点儿也不嫉妒,我真有些受不了。”我笑了,说:“这只不过是你的虚荣心在作怪,你内心很爱你丈夫,却又希望他吃醋,最好是跟你吵一架,好证明他是爱你的。可他并没有这样做,伤了你的虚荣心,所以你有些恼了。其实不应该是这样,这恰恰说明你丈夫是爱你的,他对你是完全相信的,而爱情不就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吗。” 她笑了,指着路边的树木说:“你看到这些树木了吗?你知道它们又在想些什么?” “它们什么都没有想,因为它们是没有思维的形体。你却问我它们在想什么,你只不过是将你的情感转移给了树木。假设说树木有所想的话,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借助其它的事物曲折地表达了出来。这只说明你在逃避话题,同时也说明我的话满足了你的虚荣心,你现在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她笑了,“你倒挺坦率的。” 我也笑了,“其实你不了解我,我挺害羞的,尤其是见了比我‘小’的人,见了比我‘大’的人反而觉得踏实,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了我几分钟,忽然冒出一句: “我也应该上大学的。” 我说:“你本身就是在上大学,社会这所大学不是更好吗,你依靠本能的聪明可以很快学会生存。而我们念完了书,无形中却等于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就像。。。。。。像什么呢?就像一只风筝,有一根线牵着也满精神的,一旦松开了线,它就从天空中坠落下去,生命也就完结了。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也一样,不过我似乎比你走得更远一些。我们谁也脱离不了那根线,牵线人操纵我们的表演,嘲笑我们的挣扎,并粉碎我们的种种想法。可这个牵线人是谁呢?我们却看不到,只能感觉有那么一个人,他的力量非常强大,处处存在。他在宇宙间跑着,在天空中放满了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风筝。 大家多高兴啊,跑着,跳着,说我们飞起来了,尽管大家彼此都明白被一根线牵着,可谁也不愿点破,只说虽然飞得不高,可总是飞了起来啊,虽然被别人牵引着,可也总比死了强啊。尽管也有几个不服气的,可线断了,风筝飘落下来,它死了,遭到高高在上的同类的嘲笑。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是不是? 其实人人都挺烦恼的,大自然没准也挺烦恼的,它嫌我们人吵闹它,而我们呢,又嫌不能摆脱它。” 可她还是一个劲地说:“我也应该上大学的。” 然后她又说:“我丈夫的那位同事不久前调走了,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为他做点什么。” 我说:“也许这是一件好事,时间会忘记一切的,况且你还有自己的孩子。任何矜持的心灵在爱面前都不堪一击,谁也抵挡不了那种诱惑,它使我们不断认识自己,引导我们朝应该去的地方走着,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不需要什么解释。 而你最终没有投入他的怀抱,是你的羞耻心还没有泯灭,说明你还是很正统的女人,那又何必要自责呢,有时偶尔的一步会决定人的一生,谁都有自己难言的苦衷,尤其是感情方面的,因为我相信人的本质是善良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她的家,她很热情地邀我坐坐,还买来了早点。大约10点左右,我和她道别,向石景山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