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冰川从卡瓦格博峰下的巨大冰原流出,沿着陡峭的山崖,直落两千多米高差。冰川上不断地有小型的崩塌,崩塌的冰雪垂直落下,发出隆隆的声响。在上方看不见的冰原,也时常传来类似的声音,短则几分钟一次,长则半小时一次,昼夜不断。 这里是典型的海洋性冰川,是世界上气候最复杂、冰层最活跃的雪山之一,对于敢接近它的人来说,意味着极大的风险。 1991年,尝试攀登卡瓦格博峰的中日联合登山队,遭遇了大型雪崩,整个营地被掩埋,17名队员遇难。一直到多年之后,部分队员的遗体和遗物,才在明永冰川下方被人发现。 很早就看过关于这次山难的纪录片,当年的我还曾为之震撼。现在大概是我距离这场灾难现场最近的时候了,不过,此时的我心中却毫无波澜,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各种奇闻异事看得多了。另一方面,与飞来寺相比,在这样的近距离上,那次灾难似乎也褪去了神秘色彩,变得具体而真实。 |
和加都聊起那次山难,当年的他还是少年,大概和那些登山者差不多年纪。登山队是从 雨崩 村出发的,住在斯农的他并没有第一手的经历。他只知道,有两名藏族的协作也遇难了。他说在1980年代,就有 美国 人尝试攀登梅里雪山了,“他们从那边的山脊往上走,后来太陡,上不去了”,他指着斯农冰 川北 侧的山脊线说。从这里看去,山脊靠近雪山的部分确实异常险峻。 我们所在的这条山脊,就连接着卡瓦格博峰,但是再往前走一段,就不是徒步可以通行的了。即使攀岩者,要挑战这极度脆弱的地形,也是在拿生命赌博。 “你们当时对这些攀登者怎么看呢?”我问加都,我知道卡瓦格博对藏人来说是一座神圣不可冒犯的神山,当年的藏人曾集体阻拦过那场攀登。 “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加都叹道。 一直到2001年,政府通过了禁止攀登梅里雪山的法规,藏人们的困扰才终于消除。 在我心里,一直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告诉我,挑战极限、探索未知的人是英雄。另一个声音又告诉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冒犯他人信仰,是不道德的。最后,第二个声音还是占据了上风。毕竟,登山者可以去攀登许多不会冒犯他人的山峰,为什么要坚持这一座呢? |
看到加都的营地时,我不禁有了一丝内疚,这里并没有什么帐篷,只有一张绑在木头上的塑料布,勉强可以挡雨,下方生着一堆取暖用的柴火。不知为什么,这个睡觉的地方,搭在整个平台的最外侧悬崖边上,好像不危险一些就睡不着一般。加都说,这里是以前猎人们的临时营地,他们来这里打一种类似狍子的动物,可以入药。 对我们来说很高级的荒野求生、BC露营,在加都的世界里,都是从小经历的日常。不过,让一位五十多岁的人,有家不回,在这样的地方过好几夜,我还是有些愧疚,觉得他挣的那每天三百元,都是真正的辛苦钱,是拿身体甚至性命风险换取的。 营地里那根木头水槽里的水已经不多,几乎被我们之前用完了,剩下的一点,水质更加浑浊。我们勉强打了两瓶,我说差不多可以了,省着点能用一天,加都却执意让我自己先回去,他再去第一天路过的那个营地打水,去那里要翻越近一公里的暴露山脊, “反正闲着也没事干”他笑笑说。 |
这天傍晚,山上来了第一批同伴。尽管国内到处被封,北坡也临时关闭,但梅里东坡依然几乎没有人烟,让我有些意外。这几个同伴是一位汉族女子和她的藏族男友,还有他们的本地向导。 晚上大家在一起烤火,烧的是山上的杜鹃枝。新同伴们与我们一样,原本也是去北坡的,后来转到这里。 “不要宣传这里”女子对我们说。 我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可能有些自私,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这片难得的净土,一旦成了热门,可能又会成为下一个 雨崩 或北坡,被商业侵扰,变了模样。 但我无法回避那种分享美景的愿望,我安慰自己,这里地形极为崎岖,无法通行骡马,攀爬强度高,只适合少数愿意为美景付出巨大努力的人,因为人数少,也不会被资本看上。 |
卡神的眷顾 第四天清晨,卡瓦格博终于上演了它的终极大戏。在山谷间的鸟鸣声中,第一缕阳光点亮了它的顶峰,当你惊喜于那最初的一抹金色时,那金色就快速地向下扩展,几乎在一分钟内,就将整座主峰点亮了,好似某个人移去了,盖在山峰上的一张无形的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