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之路” | 2017－2023 · 入藏十三线 · 单人重装纯徒日记（完结）

重重躺下，晕眩再次猛烈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亘长的却不剧烈的头疼，看来刚出发就死干确实为并未完全好转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按照入睡前的习惯，爱听些音频，可是这晚我把手机塞进背包，隐隐的呕吐感让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睁着眼也不是，闭着眼也不是，时间在帐篷外流走，不绝的声响是两边飞驰的汽车，以及偶尔魑枭传来的鬼魅之声，双层羽绒睡袋引发的燥热，完全敞开又不是，彻底合拢也不是。人在不适时甚是容易胡思乱想，在如此轻微的痛苦的打击下，我再次想起了放弃。

开始推翻自己徒滇藏线的计划，开始删除徒步环海南岛的行程，开始庆幸自己尚未一时热血提前定好奔赴海岛的列车。我只想休息，只想继续留在拉萨，留在那个随口嗨歌并且总有人附和的客栈，便宜的外卖，冲赛康的老物件……极深的孤独占据了大脑，让人在黑暗中沉沦……

闹钟换成了八点响，却依旧闹不醒噬瞌人，只要阳光没有染上帐篷，我就有一万个赖床的理由。盯着帐上的白霜，意识到头疼终于消退了，当第一丝暖意翩然，才缓缓起身，开始了新一天的故事。

咖啡是昨天临走在客栈泡的，还有余温，早餐是在朋友处买的牛肉干，它对补充体力有奇效，可餐毕，等来的是后悔，后悔昨晚轻易地变节变卦，只因短暂的头疼就放弃既定目标。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极易认输放弃的人，但好在我同时也是一个长于自我调整，仅靠一丝微火就能重燃烈焰的中二之人（大前天晚上还跟室友一起刷《数码宝贝》一到五部的爆燃进化视频，熟悉的BGM响起，尤其是帽子飞起的刹那，一把鼻涕一把泪）。

出发前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上厕所。扎营在这空空旷旷但却车满为患的郊外，大号是个考验哲学认知的问题，因为两边都是马路，飞驰而过的汽车还好，但总有勤劳的藏民开着小突突缓缓驶过，如何面对他们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想起了王阳明的“格物致知”，出门在外最值做的事就是提升自我认知，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终于我下定决心，裤子褪下的那一刻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凭风飘摇。风太大，吹走了一张厕纸，没关系，那是我吹落的花瓣，有慢慢悠悠从身边走过的朝圣藏民不要紧，他们都是想采我蜜的小蜜蜂，急促的水流冲倒了一茎野草不要紧，只要还蹲着，我才是“天堂里唯一含毒的野花”。事毕，舒坦。

今天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是缺水，虽离拉萨不远，路边村庄很多，但能买到水的地方只有两个乡上，昨天图方便，只买了一升水过夜，今天就遭到了报应，壶里剩下的咖啡只能省着喝，小口抿了十多公里。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远远看见四位朝圣的阿佳慢慢走来，迫不得已求救，得水一瓶半，暂解燃眉之急。

她们都是狠人，从老家甘肃一路走来，三千多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两个月时间，而且看她们装备的重量也不比我轻，自愧不如。在赠我水后，鸡同鸭讲地聊了几句，几位大姐飞身翻上了高速，留我独坐原地喝水压惊。

今天遇到的第三个困难，上面埋了小小伏笔，没错，又没搭到车，走到下午索性放弃幻想，老实徒步。五点多，终于挪到墨竹工卡，先吃了碗面，天色渐晚，再去汽车站询问明日去林芝的班车。

等我兴冲冲走进售票“小”厅，得到的回答是这里只有去拉萨的班车，不死心的我随后又借买水之名去旁边藏民开的小卖部询问，得到的答复是拉林公路修好后，这里就没有班车经过了，想去高速路口搭车根本没机会，旁边有交警守着。

如此一来，我这两天的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什么呢？我还是太高估藏地的交通了，懒得烦，明天老老实实坐车回拉萨，直接买去芒康的车票，麻买皮！

别问，问就是伤心欲断魂，连裤子都脱了，可就是搭不到车，只好在墨竹工卡留宿一夜。住的是一家看起来比较大的客栈，三人间，同屋的是两位藏民，虽然语言不是很通，但出门这么久，首次被藏族同胞看成是自己人还是很欣慰的。

藏民的热情还不止于此，大晚上近十二点，两位大哥又是抽烟喝酒，又是刷短视频、唱藏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我夹在中间，被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痛苦。打听到第二天一早就有车回拉萨，可是贪睡，十点多才起床前往汽车站。

因为车少，这里的规矩不是到点走，而是车上人不坐满不出发，这就没个准了，好在面包车不大，十来个座位，我是倒数第三个上车的，听坐车前头的几个“没耐心”的东北大哥愤愤叨逼叨，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看来睡懒觉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事到如今林芝已经不愿去了，怕到了林芝后续的行程又会出幺蛾子，索性打算买直接到芒康的车票。到拉萨已过午，面包车停在拉萨北郊客运站，刚进售票大厅就被保安大哥拦下来，“您去哪？”“芒康。”“走错了，应该在柳梧那边坐车。赶紧的吧，马路对面坐13路过去。”“谢谢。”

没想到南下会如此一波三折，虽然麻烦，不如在拉萨跨年的念头也偶尔窜入脑袋，可一旦出发不至终点绝不罢休的信念再次支配了我，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柳梧。

可哪知道到了柳梧汽车站，自动售票机上根本查不到去芒康的车次，到人工柜台询问才知道今明两天的车票早就卖完了，大巴车提前两天会放票，大后天的最早前往芒康的班车票为了确保能买到，必须明天一早来抢，心碎了一地，这下真的没办法了，续订了三晚前几天住的客栈，打道回去。

旅行的乐趣之一就在于体验未知、直面各种不测，虽然没搭到车并不是什么大事，却打乱了身患重度强迫症的我计划在极有纪念意义的一月一号出发徒滇藏线的完美行程。回到客栈，熟悉的小伙伴们都还没离开，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的回归。

我一遍遍地解释，却难掩不爽，好友都留言说“拉屎都能说得那么文艺，最近咋天天骂人”，还不是倒霉催的，怪我咯。滞留拉萨并不是一无是处，客栈老板的厨艺还是值得留恋的，几乎从来不吃鱼的我在他的大餐面前不得不斯文扫地地大快朵颐，巴适。

2020年的最后一天起了个大早，七点闹钟一响就闻声而动，不为别的，只为迫不得已地去十多公里外的柳梧汽车站抢车票。许久没这么早起来，由于时差的原因，西藏的七点只相当于内地的五点，再加上身处寒冬，窗外黯淡一片，没有声响。

室友们自然都还在沉睡，“宅男冠军”高调地打着呼噜，我蹑手蹑脚克制地收拾完毕提包出屋，包上拴的铃铛还是不免惊起黑暗中一个艰难的转身，鼾声停顿。

客栈大厅灯火通明，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包括老板在内的四个人此刻还围在电暖旁组队，“早上好！”“晚上好！”我知道他们睡得晚，但不是因为早起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晚得这么早，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感染得越起越晚。

拉萨的公交早上八点才开始运行，穿过沉睡中的街道，铃铛声在空旷的居民楼间回荡，来到站台，几位虔诚的老阿佳摇着经筒念念有词，冷淡的街灯暗照她们沟壑般的脸庞，首班车上多是这样的沉疴耄耋之人，佝偻的身影与残月一般弧弯，但外在不会掩盖她们内心的皎洁。

按照昨天售票员的建议，我乘着第一辆公交于九点之前就赶到了售票大厅，可当我兴奋地冲向柜台掏出身份证，今天的当班大姐在电脑屏幕前敲击半天却告诉我，二号去芒康的班车还没开票，让我等等。虽然有过短暂的失望，但没开票至少意味着还有票。

清晨的售票大厅偶有寒风略过，仅有的四张长凳上只坐了一位乘客，冷，但与其苦等零下的室外不如在此就坐。一个小时后，当我再次面见售票大姐，她重复同样的操作，这回的答复是中午再来、保证有票。我不知道该基于怎样的立场去信任她，但面对如此稀缺的抢手票，我也只能相信她，退而求晚些再来。

徒川藏北线前我准备得很充分，证明之一就是预见到了冰雪路段的困难从而备了一双冰爪，可是某天翻山时因为过于艰难而导致心理防线崩溃，坐在路边休息时我把它们随手丢了。为了减负本不想再买，但考虑到面对深冬的滇藏线大概率地也会遇到相似情况，趁着这次回到拉萨正好可以补救。利用时间空档，去市中心扫街，得到的结果是满城只找到一对冰爪，淘宝上几十块的便宜货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为奢侈品，四百多一副，艹，谁爱买谁买，打死不做猪。

时间还有富余，回客栈把睡袋晒了才又出发前往车站。又是近一小时的车程，还好，第三次折腾换来的是终于买到了票。门口保安大哥已经认识我了，“你到底去哪？看到你好几次了”“芒康，来了好几次一直买不到票，刚刚买上。”“买上就好。”

旧年最后一天终于把下一段行程的起始搞定，长舒一口气。2020年的确是波折的一年，于国于家于我今年都极其不凡，从年初外派巴厘岛工作，到回国徒步，磕磕绊绊但时间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年初立的徒步flag，虽然最终倒在距离终点只有两百公里的地方，但现在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风景都在路上。2021年，我的故事只会更加精彩。

今天凌晨，本以为是灯火通明的大厅空无一人、黯淡无光。每个人都终将孤独地面对自己的旅程，不必过多留恋，就让那些曾带给你慰藉的点滴，成为记忆中烛照心房的微光。

还记得前几天跨年时的热闹场面，十几个人围炉而坐，或涮或烤，饕餮之，筵席之，换盏直到深夜，有人醉倒，有人述情，独我“小酒量”者，早早败阵，退居一旁却不忍就寝，一面观战，一面刷B站的跨年晚会。这帮人看我没怎么喝酒，还不忘起哄，唤我“拉萨宋祖英”过去献歌助兴，呸！你个“城关区谭晶”、“噶玛贡桑祖海”。

回国之后许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记得在法国时几乎年年跨年，村里同学都会小聚，每人自备一二菜，手艺次之，关键在于氛围，以及接下来的通宵“三国杀”或“狼人杀”，作为高玩，那些是我不可磨灭的记忆。可这一晃，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在黑暗中醒来，起身收拾，出发前最后薅了一次羊毛，用极低的价格点了份最爱的皮蛋瘦肉粥，餐饱才出发。去车站的一路比预想的通畅，提前赶到。

关于我的旅行，给自己总结了几条“墨菲定律”，第一，一定会碰到大爷大妈，叽叽歪歪不说，无聊、无所聊、无所从聊，尬；第二，一定会碰到熊孩子或婴儿，越是神烦小孩，越是走哪哪都有屁孩围着，烦；第三，碰不到同龄人，尤其是帅哥美女，从来都是道听途说别人的艳遇，怨。

上车，令人失望地并不是卧铺。发车，不想碰到的人遇齐了，大叔大妈容易累、好应付，可这婴儿想哭就哭、想闹就闹，蜷缩在位子上打瞌睡，经常被恼人的啼哭惊醒。我本来靠窗的位子被一位小哥占了，语言不通，懒得解释，委曲求全。

从独自离开到独自忍受，我就这样在微亮的晨光中离开了拉萨。拉萨，这回真的得说“明年见”了。

之所以买票时特意叮嘱要靠窗的座位，是为了唤醒回忆，用坐车的方式追忆徒步318的点滴应该别有滋味。然而我错了，第一，错在轻易地纵容了那位小哥，导致视线被挡；第二，错在高估了自己的记忆；第三，坐车的视角应该也占原因之一，否则一路上拐过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年走的是假318吗？

但是有一段路，我是记忆犹新的，那是到达拉萨前的倒数第二座山——色季拉山，当年别过麦芒独自上路，翻色季拉山时机缘巧合无意间他为我拍下了首次进藏时的唯一视频画面，今天当巴士再次越过垭口，记忆不住涌来，虽然季节不同，彼时苍翠此时袖白，但那折叠的山路错不了，“天地人独走，孤身受寒凉，西出多折路，人间第几弯”。

离开林芝，没有了高速公路，车速立马慢了下来，波密应算是拉萨－芒康的中点，预计下午到的车程拖拉至晚上十点多。本以为要在车上过夜，司机却把一车人拉到县郊的一个招待所，住宿不包括在车票内，单人间需另收一百，而且房间都是用三合板隔开的，条件差，坑！

写完日记已是午夜，囫囵睡去。“砰砰砰！%￥#%&*（@！”感觉刚睡着没多久，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后紧接着是一通藏语，虽然一句没听懂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但这架势显然是没打算让人继续睡下去，把我震醒之后，他又以同样的方式叫醒了隔壁住客，一来二去，整层楼都苏醒过来。

窗帘没拉，借着月光看表，很好，此时才凌晨五点，不情愿地披衣穿裤，这一百大洋花得太亏了。带着倦意下楼，刚巧撞见一队人马从关门的茶馆里出来，还是他们有经验，早知道随他们在茶馆里坐一宿，这样花点钱喝几磅甜茶熬夜也比用一张毛爷爷换来的不充分睡眠划得来。

买票时并没有考虑到看风景的因素，往返三次能抢到票觉得已是幸运，因此虽然卖票大姐赐了一张靠窗座位，但因为方向的原因（拉萨至芒康的班车风景都在右手边），一路上错过了太多太多，比如昨天蓝天衬托下的雪后南迦巴瓦峰，虽美到极致，却只能借着对面的车窗惊鸿一憋，侧漏的震撼终究弥补了曾经的遗憾；比如今时，如不是因为经过检查站需下车检查身份证，我不会知道大巴正停在然乌湖边，微曦下的山体大而黢黑，湖泊静止不澜却传来彻骨凉意。

然乌之后的八宿至邦达段于我是挥之不去的记忆，那一年因为打疫苗，这段路来来回回走了三趟，这回再次路过，县城变得干净整洁了不少，新怒江大桥代替了曾经的军事要塞，咬我的狗不见踪影，醉过一场的同尼村里，村委会似乎翻新了，留宿过一夜的那家四川人开的蓝铁皮饭店不知是由于即将过年还是其他原因此时关门大吉，当时店里遇到的七十多的摩旅老大爷不知后来是否也成功抵达拉萨，不知现在他人是否依然健在……

没有变的，是通往怒江峡谷的路，还是那么惊险、那么容易塌方，大巴晃得不轻。业拉山七十二拐还是那么大气磅礴，一颗小心肝几度摇摇欲坠。一段重复的路再经过时已不再是原来模样，自然不变、时间流淌，我等凡夫唯有献肝脑于天地大道，方能冲抵内心微小的遗憾。

觉巴山也是徒步进藏时记忆犹新的一段，绕着山路盘旋两天，在垭口回首，如美却依然在不远的山脚，这是极其消磨自信心、打击成就感的一段路程。它却也在悄悄改变着，大巴还在半山腰时就能看见新架的高架桥凌空飞起，估计不久以后车辆改走隧道，人间又会少一眼值得的回望。

本以为出发第二天的下午三四点就能到达芒康，这样休整半天次日便可出发，可是没想到在车中再次见证了红日消沉于茫茫山后，猎户星座陡然升起领衔满天星光。黑暗中，一只诡异的大手朝我摸索而来，是轮班的司机看中了我背包上的铃铛，他一边旁若无人地摇铃，一边念经祈祷夜中能平安翻过最后一座大山。

晚上十点，终于找到住处，连续两日的舟车让人散架，最终还是决定休整一天让身子缓缓再出发。

休整的日子我也没闲着，先用前室友给的鱼线把在317上磨坏的裤子缝缝补补一番，之后点开虾米音乐导歌单。用它五年多，没想到即将说散就散，前些日子的传闻，今天终于官方得到证实。可能因为软件链接不兼容，我收藏的千余首歌单终没法正常传出，于是只能手动操作，心酸，一下午就这么在回忆里耗过去了。另一个没想到是，用它的时间里，听得最多的歌曲竟然是《藏缘》，这倒是很应景的分别。

休整了一天，感觉身体恢复得还行，天未亮时闹钟响起，准备出发，可小插曲是床头插头松了，导致手机没充上电，于是只好磨蹭到九点多才正式出发。昨天上县城主路找干粮，只发现有咽不下去的白饼，于是找老板协商看能不能为今早预订十个葱油饼，他嘴上说着不方便，但交了预订的钱后一切好说。

芒康县城并不大，一条宁静路是它撑场面的全部，可记忆中的芒康并不是这样的，那时一条弯曲、泥泞、拥挤的小路伴随我找到借宿的客栈。沿着宁静路出城，不一会儿本来就安静的街道立马变得“人迹罕至”起来，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马铃成了路上唯一的声音陪伴。

说到陪伴，这次回家特意买了个便携音箱准备路上带着听歌用，像我这样对音质稍微有点要求的人，一首《渡口》煲了几个小时才敢把它带出门，只可惜便携音箱的死穴就是电池，无论贵贱，似乎逃不出六小时的魔咒，经过前几天路上的测试，我的这款满打满算只能放四小时一刻钟，所以大多时候还是得忍着听铃声，于是在不确定有电充的情况下我把每天的听歌时间限定在一个半小时，这样我与孤独的距离大约是二十首歌。

当然随机应变的额外听歌时间还是要有的，比如经过景点大门时心想着一定要把音响开到最大声，让那些久坐得痔疮疲惫不堪欲尿又止的自驾者们齐刷刷地把迎接众神般朝圣的目光扫向我一个人，休息时如有音乐相佐也是极好的，双腿张开、帽子身前一摆、墨镜翻下，登山杖身旁一横，再清清嗓子，我就是进藏线上的红唇歌姬“拉萨宋祖英”。

虽然徒了三条线，应该算是老鸟，但隔这么久再次上路，还是有些不适应的。首先就是水泡，休息的一个多月里，吃多走少，脚丫子又恢复得白白净净、香气扑鼻，今可天上路十公里不到，坐下站起，一个move就知道坏事了，欲罢不能的疼痛从右脚板传来，又找到偷懒的理由了。

因为处在县城辐射圈，今天一路上无论是村庄还是人家都蛮多的，但因为徒滇藏线本在计划之外，出发前并没有做详细攻略，怕路上没补给，所以昨天准备时还是多备了些干粮和饮料，负重急剧增加应当也是这么快就出水泡的原因。

2021-11-25 12:59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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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还是头晕的老问题。中午在马路边休息时，一老大爷走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邀我去喝茶，谢过好意后不久，三个附近村庄的孩子走近攀谈，前后也就十几分钟，可当再次起身时，一震晕眩袭来，还好借着双杖撑着才没有扑街。冬季高原含氧量比夏季低，动作还是得放慢才行。

下午四点左右走到预定的扎营点，因为时间还早，在遇见村尾的公共厕所前本还想再走几公里减轻明天的负担，但当顺利推开厕所大门、发现管理间暖气能正常使用的时候，我觉得这才真正找到了徒进藏线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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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毕，刷牙、洗脸、擦干净身子，正在帐篷内一边靠着暖气喝热咖啡一边啃着晚餐葱油饼，这时一阵推门声不期而遇。凭借这几个月的经验判断，来这上厕所的基本不可能是当地村民，又因为处于弯道旁，除非知道这里有公共厕所，否则驾车经过极容易忽略这里，再加上天色渐暗，因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厕所管理员来了。

“你好！”为了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在见面之前我努力地把笑容堆至峰值，希望先用声音传递出我的善良与热情与可爱与亲切，果然电光火石间我也得到了一个热切的回应，急忙拉开帐帘，是一位中年大叔，他憨厚地朝我微笑，胸前挂了一串镶了好多绿松石、红雪巴的佛珠，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

“请问我今晚可不可以在这里搭帐篷啊？”怕他听不懂我用早已修炼成熟的一通手势比划着今晚必须住在这里的决心，完事还双手合十祝他“唵嘛呢叭咪吽”。大叔也是既热情又痛快，再加上一看我就是徒步的，爽快答应，“放心，明天走之前我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大叔含笑离开。

有了官方认证，这下本来就没怎么悬着的心变得更加踏实，继续一口咖啡一口饼。不多时，又是一阵推门声，“真的有人来这上厕所？”

纳闷着再次拉来帐帘，是大叔回来了，在我莫名发问之前，大叔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道一旁的暖气插电可用，原来他是怕我晚上冷为这事专门回跑一趟，看我已经把电插上，他再次安心离去，心地善良的人啊。我也没有食言，早上把垃圾规整好丢进垃圾桶、打扫一番屋子才出发。

冬季的进藏线上，车是稀缺资源，走了一上午，根本没几辆，更别提我这种徒步的浪人了。正当我放空在弯曲的进山道时，一辆爆改的电瓶车停在身边。

“需不需要搭你一程？”面部晒得黝黑的驾驶员关切道，他的面前是一个加装的支架，一看就是放手机的，身份不言而喻，“不用了，谢谢，我是纯徒的。”“好的，注意安全！前面就是红拉山了。”“嗯，知道，谢谢！”“再见了，加油！”除了买饮料，这是我今天仅说过的几句话，简短但却回馈着对方淡淡的善意。

再往前就是反走滇藏线需要翻越的第一座山了，红拉山垭口海拔4233，虽不至于小菜一碟，但比起要命的冬季那曲的那几座山翻来还是要轻松许多。出了普拉村没多久，就开始起伏缓上，虽然累，但今天一路上遇到了不下五个小卖部，早知道补给这么充足就懒得背这么多有的没的了。

下午四点徒至改托顶，地图上看这是翻垭口前最后一处居住点，虽然往前两公里的“滇金丝猴自然保护区”是预定露营点，应当有人把手，可惜朝向不好怕早晨晒不到太阳，于是舍远求近趁着山坡还有阳光落地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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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5 13:01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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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闹钟准时响起，但今早真正让我摆脱睡意的是一阵读书声。当阳光还未照来，整个人蜷缩在睡袋里，不远处清晰地传来了琅琅之声，它离我是如此之近，近到能分辨出每一次换气，我不会用“天籁”来形容这样的声音，它是如此实在、真切，也许“天真”更适合它。

天冷、风大，只要太阳不起我绝对不起，一拖再拖，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读书声不知在什么时候淡去，留下疏狂的晨风拍打着外帐。“起床咯！”突然一响幼稚的童声在帐篷外炸开，刚开始并没搭理，见帐篷没动静，“起床咯！”又是一惊，“马上起！”

“你要去哪里？”“云南大理。”“你一个人吗？”“对啊。”还在收拾，尚未谋面，我们却这样隔着帐篷聊起了天，不一会儿声音之外的又一双脚步声蹦蹦跳跳地接近，“你们住在附近吗？”“对啊，就住旁边。”“你们是两兄弟吗？”猜想这么早接连而至的脚步声是同学的概率比较小，应当是一家人，“我们是姐妹。”“啊，我听你声音还以为是小男生。”“哈哈哈……”小家伙儿们嬉笑地跑开了。

借着这个空档我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一股脑儿拉开帐帘正看见她们煽着朝阳跑回来，“刚才是你们在读书吗？”“是啊？”“读得真好，加油！”“嘻嘻！”毕竟是小姑娘们，当一个虽有满脸善意的老大爷摆着一副陌生的脸庞出现在她们面前时，难免还是会害羞，没想到的是个子稍高的姐姐竟然躲在了妹妹身后。

“你睡外面不冷吗？”“不冷，习惯就好。”“晚上风大吗？”“很大。”被两对灵光的小眼睛轮番拷问，放在平时我早就不耐烦了，可面对她们我没有丝毫的不快，尽可能地解答她们的一切问题。“你们放寒假了吗？”“放了。”“多久？”“两个月。”“这么嗨，要不要跟我徒步去云南？”“不要！”小姑娘们异口同声，说完再次嘻嘻哈哈地跑开，这样的答案显然在预料之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发奇问”、自讨没趣。

等她们再回来时，我已经开始面对正在苏醒的山谷吃早饭，我试探地问到：“请问能不能帮我倒一壶热水。”“可以！”姐姐愉快地答道，说完领着妹妹拼命往家跑（她们说得没错真的就住我旁边，她们家的院子离我也就二十米），“等等！我把水壶给你……谢谢！”

不一会儿姐妹俩带着热水回来了，礼尚往来是必须的，我把准备好的两袋奶茶拿出来，“谢谢你们！”姐妹俩犹豫了，尤其是姐姐再次扭捏在妹妹身后，“没事的，人与人的关系是相互的，谢谢你们给我热水，这是你们应得的，下次有机会还要帮助其他人好不好？”

没有等到回答，只是稍大胆的妹妹挪步上前，拿了奶茶两人撒腿就跑，这是真害羞了。终于磨蹭许久拔营出发，妹妹在她家的天台上远远挥手，大声祝福我一路平安，姐姐则再没看见。

今天的重头戏是翻山，海拔相对不高，可没想到走起来这么累，十点半出发，下午两点半才生死疲劳地走上狂风排啸的山口。爬坡时一路盼望着找到牧道，可是啥都没有，当终于在一处拐弯时看到一条小径，果断寻迹，可顺着它爬了一段才恍然这是个坑！前路坡陡、有暗冰、有碎石，试探一二发现超出了我重装时的能力范围，果断原路下撤。

红拉山垭口本身没什么看头，孤零零的一块被风马围绕的碑上刻着“海拔4448”，可是它的正对面却是以达美拥雪山为代表的壁立千仞一字排开，好不壮阔，只是这里风太大，仅有的头发感觉要被吹秃，景色再美也不敢久留，匆忙拍了几张照片便迅速离开。因为翻山耽搁了太多时间，今天趁日光尚暖时走到村庄的机会渺茫，索性路边扎营，准备今晚夜观星象。

我并没有看星空，一整天只走了二十公里，但翻山让人精疲力尽，枕着调频不久便呼呼睡去。这么难得的机会，我甚至也没有看日照金山，虽然已经翻下垭口，但这里的海拔依然有四千左右，不见阳光的时间里，帐篷被冻得坚硬，因为身处山谷，太阳会比在平地晚来许多，十点多终于把它盼来，才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滇藏线虽然难度与川藏线一样都是入门级的，但只要是翻山，哪里都一样缺水、缺干粮，毕竟牧民们也不傻，谁不想找个低海拔、含氧高、舒服又健康的地方住着，自从昨天离开改托顶路上就几乎再无人家，小卖部更是不可能，还好向那俩小姑娘要了壶开水，否则可能今天早饭的水都没有。

昨天下午在半山腰迎面碰到一位为下世奶奶梅里转山祈福的左贡小哥，据他所说往前不远的村庄有小卖部，可惜当时体力不支，随意找了块平地潦草扎营，今天出发一小时后，果真遇到了他口中的村庄。十来户人家散落山坡，坡顶一宇新做的寺庙俯瞰人间，重点是这里的小卖部一解水灾。

正要离开，旁边晒太阳的大爷用不标准却异常清晰的普通话问了一句“刚回来吗？”一愣，“是的。”是吗？我是在回去的路上吗？相对于西藏，云南于我并没有过深的情结，恰恰相反，想象中的云南是一个令人极其伤感的地方，倒不是因为什么深隽的个人故事，而是因为在幼年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剧名记不清了，只记得主题曲里唱到“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没有我的家……”因此我不知道反走滇藏线是否能算作“归去”，也许它只能算作此世修行必经的磨难。

再往前就是澜沧江大峡谷了，当终于冲出山峦，把那条碧绿的丝带睥睨脚下，三天的疲倦暂时一扫而空，抬头是雪山，低头是江、是阡陌、是桑田，是小如鹅卵的村居，垂直的纵深把视野拉得极开阔，让人不由自主地旋吸进自然与人为相协的造物里。

景色很美，但路不好走，因为恐高，走在一边是悬崖的路上，虽有护栏，但仍头重脚轻心发慌，路的另一边也是不能走的，怕被落石砸中，这样一来低着头约束视线紧盯路面，好几次不知不觉走到路中间，不得不被急驶的鸣笛唤回路边，我只有在护栏外更有至少一米宽平台的地方才敢停下来小憩江色山光。

海拔降下来，温度升高是好事，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需水量的提高，上午在村里买的两瓶水感觉没一会儿就几乎见底，只留了小半瓶“保命”。警报是在扎营前解除的，越过一段山脊，两栋悬崖边突兀出现的小屋预示着我的生机。

出发前并没有做滇藏线的攻略，因此路上的未知远大于其他几条线，走得也会慢很多，虽然今天努努力铁定能走到盐井，但老子现在不想努力，只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