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之路” | 2017－2023 · 入藏十三线 · 单人重装纯徒日记（完结）

澜沧江宽阔峡谷带来的强劲山风是在黑暗降临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正在看《奇葩说》，随着辩手渐入佳境，帐篷也被吹得变形、作响，本以为躲在水泥墩子背后便可万事大吉，自然却以强力的手腕欲摧我的脆弱港湾，我一边把身子往墙角靠，一边祈祷摇晃早些过去。

山风不止，睡意不来，节目看完，绵长的对流依旧在视线之外“牛鬼蛇游”，此时心态已崩，表情麻木，因为伴着一晚上的折腾，知道山风虽然动静大，但大概率干不出掀翻帐篷的坏事，不如定神严正关切周公到底何时赴约之事宜。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然最终睡着，但早上跟着一起醒来的还有没完没了的谷风，睡不了懒觉，折煞了老骨头，每天期待的事虽是出发，忙着躲避的事却也是出发，日渐回暖的气温侧面缩短了纠结的时间，上肩吧！

一路起伏缓下，拐过一个弯道，一栋似曾相识的建筑映入眼帘——上盐井村天主教堂。它是全藏唯一的天主教堂，这里也使用着全世界唯一的藏文版《圣经》，然而我对它最初的认知却并非出于宗教，而是一部电影——《转山》。

当主角终于风尘仆仆地跨入西藏地界，这是西藏留给他的第一眼。这部电影很久以前就看过，并且每次出发进藏前都会一刷再刷为自己打鸡血，所以理所应当地它也成为我西藏记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话说完又去看了一遍，直接泪崩）。虽然路过，我却没有走进它，因为前方有更大的诱惑在等着我。

经过上盐井村，不远就是由滇入藏的第一个补给点——盐井。中午时分走到这里，路上没什么行人，车辆也少得可怜，我的目的地却很明确，借助导航径直走到了这里——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徒步或骑行攻略都会提及这里——盐井加加面。

“老板，我要吃加加面。”老板娘笑嘻嘻地过来张罗出几碟小菜，“稍等，马上就来。”

“加加面”，可以一直“加”的面，因此得名。面本身是就着牦牛肉、青菜一起用高压锅压出来的，上面时老板娘会把约莫一筷子的面倒入客人的小碗里，待客人吃完等量再续，客人需要做的除了吃，还得记得每吃完一碗从旁边篮子里挑出颗石子计数，因此“加加面”吃的也是一种氛围，想象一下当一帮饥肠辘辘的行者在餐馆里张开血盆大口你追我赶时，是一种怎样辣眼睛的画面，店面墙上曾经密密麻麻的涂鸦见证了这一幕的不断上演。

冬季徒步，不必想有人会从旁与我竞赛，一个人安安静静超越自我、吃回本钱才是王道。可是几轮下来，老板说好的每次只加一筷子面逐渐演变成每次给我加小半碗，当我把第二十颗石子摆上桌面，终于不得不挺腹投降，看着墙上的“先烈”，感叹一百零三碗的纪录是饿了几天完成的，何必呢。

面店楼上就是住处，稍事休息后，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二个诱惑地——千年古盐田。不知天高地厚本想走去，可晃荡半小时后看导航还得走一个多小时，立马死心打算原路返回。恰好此时碰到一目的地相同的自驾大哥，遂厚着脸皮搭车前往。

盐田就在澜沧江边的加达村，而盐井在半山腰，因此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特意拐来一看却很值得。下到谷底，这个季节的澜沧江把水势拿捏得刚好，江面泛白、江心透绿，水声若有若无地证明自己依然是条大江，层层叠叠的盐田则不畏江水威仪，如红莲般掌掌铺开。

山谷土地稀缺，因此盐田都是在山坡上由根根木材支撑起来的，因为年代久远，下渗的卤水已经同质了它们，条条分明的盐凌如钟乳石般顺势渗透而下，誓要证明时间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正值寒假，村口守着一些放假归来的孩子，见我们走近，打闹之余不忘围来推销自家产的盐。她们普通话说得很好，个别小姑娘甚是有口才，但她们听说我是徒步者负重有限后的点到为止，让人感觉舒适，不像过度开发的318上被来往者惯坏不给糖就撒泼抢东西的“小强盗”们。打卡拍完照后，自驾大哥因假期接近尾声需折回云南，他今晚住的飞来寺，是我的下一个应许之地。

加加面虽好，确是一个人不会选择独自吃第二次的存在，找老板要了壶开水，泡了杯咖啡，吃了几包饼干，早饭就算解决了，提早出发。出了盐井一路缓下，起伏路一直延伸到澜沧江边。大前天就俯瞰过的长河，没想到要走三天才能亲临它的身边，然而这种长亭短亭般的会面，注定演绎一场分别。

离盐井八公里，约两个小时脚程的地方，距离河面不过十几米之遥，可这里的特殊之处不在于公路离河的远近，而在于它是滇藏的分界点。下坡时远远就能看到一门高大的牌坊横跨公路，不必细想就知道到了说再见的时刻。除了越来越沸腾的江水声，迎接我的还有一声细小的犬吠，不知是哪个失道人把自家宝贝丢弃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随着吠声的越发激烈，我离门坊也越来越近，这时手机提示音连续地响了起来，准是宣传短信，绝对不会错了，即将跨入云南。近了，我首先做的事是寻找电影《转山》里的那块界碑，还好，虽然门坊高大的身躯把它挡在身后，但它毕竟还默默地伫立原地，高速发展的路网尚未把它夷平，一面云南，一面西藏，久经风雨的表面上写满了前人的祝愿、期待、奋起。

我不禁回望来时路的漫长，这时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意外闯入眼帘，只见身后的路牌上写着“拉萨 1314KM”，好巧合的浪漫啊，这里距离拉萨竟然正好“一生一世”的距离，也许当那些初次经此进藏的徒步或骑行者们看到这个数字，就已经准备好接受西藏将为自己种下一生无法戒除的蛊毒了。

找了个水泥墩子坐下，摆开零食饮料，背对阳光，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重门扉，以及门扉后的山峦，偶尔有几辆车驶过，把流浪狗吓得越来越远，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活物了。没有预想中过度的感伤，因为知道自己的离去是为了更好地归来，只是“一期一会”难免勾动漂泊之人敏感的神经，为了应景，在这高深的峡谷中我特意播放了许巍《曾经的你》，就让这段音乐在空旷的山谷回荡，把我平安送入“彩云之南”吧！

整个下午都在峡谷底穿行，云南与西藏的风景差别似乎不大，拐过一段长长的弯后，云南境内的第一座村庄远远闯入视线。白墙在山水间遗世独立，越走越近才发现了它的“不对劲”，只见白墙之下是几树柳浪、几鸣鸡啼，畜牛缓缓踱步，它们的背上分明歇了几片粉红的花瓣，是桃花！

放眼望去，款风柳身下竟夹了几笔燃枝，“春城无处不飞花”，可此时是寒冬，大雪正在整个中国肆虐，而这里，跃动的粉彩出其不意地提醒我这个过客“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就是云南吗？坐在路边的老者对我微微一笑、“扎西德勒”，这就是云南吗？整个村庄都没有看到典型的藏式建筑，取而代之是一帘古旧的木门上门神左右互立。看溪水流过，愿鸟啼飞，云南，初见就已怦然，不知接下来的旅程还会邂逅怎样的惊喜。

佛山乡2021.01.12

昨夜雨疏风骤，淡睡难消囿困。夜半一阵锁链拖地的细碎声响由远及近、飘忽不定，路灯已暗，周围一片寂静，遂想起恐怖片里杀人碎尸的一些镜头，总觉得锁链那头是一柄被紧紧撰在手里的斧头，它的主人面带寒笑，与即将成为猎物的我左右周旋，不敢闭眼。

狼、熊应该都不可能，这段路的地势一边悬崖，一边河谷，野生动物除非实在饿慌，否则来此觅食时如有车经过，毫无躲避的退路，因此仅有的可能是流浪狗，带着链子的流浪狗？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否则整晚都睡不着。

搭帐篷的地方是一个废弃小卖部平台，三面环矮墙，一面虽无遮挡但离地半米高，头顶有槽板，遮风挡雨不在话下，有此“天险”，想必流浪狗也不敢接近，再醒时“也无风雨”。昨天自驾大哥发信息来说丽江也扛不住冷空气的侵扰开始飘雪了，拉开帐篷，果然阴云盘山“也无晴”。

长路继续在河谷底盘踞，除了天色比前两天阴暗，景色毫无二致，提不起兴趣，倒是偶尔路过村庄时发现层层梯田里种满低矮的葡萄藤，才发现这一带竟然是葡萄酒产区，出乎意料。另一个意料之外是，下午到达佛山乡后查看地图，发现雨崩就在附近，心痒痒起来，要不临时改变计划，来一段副本？

溜筒江村2021.01.13

毕竟一个人出门在外，安全起见，发了条朋友圈征求雨崩信息，想知道这个季节在没人带路的情况下是否容易迷路，没想到从通讯录的角角落落里惊乍出这么多十多年前就徒过雨崩的大神，按大佬们的话说，当时路人、当地人就已经很多，想迷路都难。

一觉醒来，又收到一位玩枪的大佬留言：西当村－雨崩上村能跑吉普车；雨崩上村－雨崩下村－瀑布全程水泥路；雨崩上村－冰湖踩出的小径很清晰；雨崩－神湖陡峭、路迹模糊、容易和牧道弄混；雨崩下村－尼龙村很好走。

这下好了，收到这么有价值的信息，雨崩五日游攻略瞬间做好：

Day 1：西当村－雨崩上村

Day 2：雨崩上村－雨崩下村－瀑布－雨崩上村

Day 3：雨崩上村－冰湖－雨崩上村

Day 4：雨崩上村，面对梅里雪山放空一天

Day 5：雨崩上村－雨崩下村－尼龙村

现在唯一需要祈祷的是接下来的一周最好天天大晴天。

心虽已经向着雨崩，但身体却依旧老实地、沉重地、缓慢地行走在河谷，自从翻下红拉山垭口，已经很多天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景了，弯过之后还是弯，山的后面还是山，虽然走在新藏线上也是这种没完没了的感觉，但好在阿里的天高地阔可以把视线拉得极远，以此抵消单调景色的无趣，但澜沧江河谷不行，无聊之后伴随着乏味。

这段路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一路上隔个几公里就有小卖部，这大大减轻了补给负重，一碗面的价格也降下来了，加蛋的面现在只要十五，拍手称快。

今天到达的溜筒江村位于两条路的交叉路口，往左走继续沿着国道盘山而上二十八公里就是飞来寺观景台，这里可以眺望梅里十三峰，往右过桥则是通往雨崩的乡道。山谷里分出了两条路，而我选择了这个季节人更少的一条。

在废弃道班露营，难得地在一块平整的床板上安睡一晚，元神归位，这就向雨崩进发。暂别214，过溜筒江大桥，远看着国道在对面山上盘旋而上，一道水柱从半山腰倾泻而下，神采飞扬，一如我兴奋异常的心情。

作为副本的雨崩并不在滇藏线上，因此是可以搭车的，我先是过桥走到山坡拐弯前可以俯瞰大桥全貌的地方等待，只要有车往雨崩方向开来立马做好楚楚可怜的准备，墨镜翻起、瞳孔放大、口罩拉下、歪站路边，就等着愿者怜惜我这块璞玉。

随着一辆又一辆车经过，时间慢慢过去，心想万一一整天都搭不到车傻站在原地等成孟姜女也不成，于是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溜筒江村距离雨崩入口西当村二十公里，实在不行下午也能爬到，明天再进雨崩。

就在心灰意冷之时，好运气再次降临，远远听到身后有车驶来，立马回眸把花容挤出最弱不禁风的模样，车终于猛地停在身边，Bingo！

司机来自陇南，是位比我大两岁十四岁就只身外出闯荡的大哥，单位挂了职趁着冬季出来一个村一个村地跑卖厨具赚外快，西当村并不是他的目的地，但因为一路上聊得来，大哥索性把我拉到村里还不止，顺便把车停到进山的起点才放我下车，如不是他的小面包上不去，还说要直接把我拉到村里。我现在怎么这么作兴甘肃人、重庆人和四川人呢？

告别大哥，买完票，正式进山。最早对雨崩这个地方感兴趣是因为它的名字，充满画面感和力度的名字让人不觉想象连绵几月的倾盆大雨从雪山一侧喷薄而下的场景，早就想来，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上山路虽是土路，但路况比预想的要好很多，完全没有迷路的可能。刚开始的土路，曲折弯上，偶尔有车经过，立马扬起一层沙土，随着海拔的升高，路面逐渐被冰雪覆盖，走在上面容易打滑。

在来这之前，根据前段时间的徒步经验，以为路上是光秃秃的，谁知一路冷杉林立两旁，透过针叶远眺对面山上的飞来寺，顿时觉得自己高中取的笔名还是比较有远见、有意境的。

路径无比清晰，但耗时却远超预计，十一点半进山，起点立了一块牌子“雨崩村9.4KM”，等精疲力尽地登上南争垭口已是下午三点，而这里距离雨崩村还有3.5KM。

这个季节来村里的游客少，一路上只碰到了三个人，看装备就知道是业余玩票的，即使负重二十多公斤也分分钟超过他们。

说到南争垭口，景色绝对惊艳，前程的六公里多，因为朝向的原因根本看不到梅里，但这样的铺垫就是为了身处垭口时面对连排雪山的深深一眼，当梅里雪山群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你压来，日光高悬，冷风过境，那一刻你会理解为什么它的美纯粹得如此神圣，为什么有那么多藏民在它的脚下匍匐向前。

下山路走得快些，且有了雪山的陪伴，困倦也可抛弃，在太阳落山前赶到客栈，借着最后的余晖抖落一身风尘。

到达客栈前打电话给老板，想在淡季薅个便宜点的观景房，可惜连住四晚价格都压不下来，老老实实节省经费睡床位。

按照习惯七八点醒，但几点起完全看心情，今天则例外，全因屋外的自然大戏——日照金山。冬季的山里早晨很冷，别看已经是八点多，我裹了五层才敢往屋外走，来到阳台，日照金山正好开始，只见远处最高的山尖被依次照亮，将军峰、五冠峰，最后是少女峰（它们是在雨崩仅能看到的梅里群山，最高的卡瓦博格峰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与其说是群山被镶上一层金边，不如说是染上一层淡黄的粉彩，亲眼见到的日照金山与照片上看到的过度饱和的色彩完全不同，自自然然、平平淡淡才是我感受到的神山的清晨。

随着淡黄色的面积扩大，山脚的下雨崩村燃起了一缕缕细细的村烟，晨风未起，烟群平步直上，越过重重冷杉，最后与雪山一道化进靛空。不知道过几天身处飞来寺时看到的一字排开日照金山是否会更加壮美，对比而言雨崩的日照金山小家碧玉的同时，不失人间烟火。

昨天的晚饭是和老板一起吃的，看我一个人，老板一家吃饭时叫上了我，欣然从之。吃饭时详细向老板打听了前往冰湖的路况，因此今天早起的另一个原因是为前往冰湖做准备。

没了沉重的大包，随身小包是轻装前往的唯一背负。预计到冬季山上极有可能没有补给，水和食物必须备齐，防寒衣物除了身上的三层（速干、抓绒、软壳）还带了一件抓绒背心和皮肤衣以防万一，手套两副（一副防滑，一副防寒），最后还带上了头灯（保不齐呢）。

作为梅里转山的重要标志之一，冰湖是每个圣徒都会朝拜的神迹，因此等真正上路，才发觉来之前关于路径不清晰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上山路都是土路且错综复杂、繁如蛛网，但万道归一，无论走哪条都没错，因为所有路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但是，不要以为这样就没有危险，冬季的山野人迹罕至，导致这种情况的关键原因就是冰雪。刚上路时并没有在意这一点，横冲直撞，可海拔越往上，情况越不妙。朝阳的林地还好，只要走到山阴面，积雪虽不至于没踝，却足以抹去一切路径，庆幸有前人开道，才能循着深深浅浅的足印不至迷路。

有一段临崖涉水陡坡甚是危险，如是夏季应该好过，但经过一夜零下的封冻，这段路上的积水完全结冰，满脚打滑，只能小心翼翼用脚后跟砸出鞋印，一步步紧抓树干缓慢通行。

越接近终点，路也越不好走。积雪上有了前人的足印是好事，但太多了也不行，容易把雪路踩实，这样一来跟走冰面没啥区别，偏偏最后的路正好是“万道归一”的本责所在，千万脚印往此汇聚，双手抱树都能打滑摔跤，疼！

十点半出发，下午一点终于翻上最后的山坡，将一汪冰封的小湖尽收眼底。这就是藏民眼中的秘境，雪山为壁，圣水为镜，杉林低语，万象俱净，一磊磊玛尼堆下摆满投往天堂的石子，风马吟诵经句，而我是此时此刻此山此水此雪此林此宇此宙唯一的远客，不可匆匆而过，敷坐，面山忘我。

不被遮挡的阳光落在身上痒痒地，左挠挠右挠挠，闭着眼睛想睡觉，看来我显然是没有打坐修禅的悟性，一通怪力乱神后，终归打嗝屎尿屁，不装了，下撤。

上山容易下山难，如果说刚才上山都容易打滑，下山更是需要万分小心。最陡的一段几乎就没直起身过，只能一脚前伸，一脚垫后，半蹲着一点一点往下滑，后悔在那曲生闷气把冰爪扔了。也正因这份小心，返程耗时同样也用了两个半小时。

总的来说，上雨崩村到冰湖的6.3KM虽然全程土路，但路径清晰，作为户外拉练的初级路线的确没啥难度。我的实际往返耗时为五小时整（这应当也与孤身上路有关，如有伴一路聊天应该会慢很多），如体力不好的山友，可加上中途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再预备一小时的机动时间，七个小时应当能走得很从容。

出发时遇到一背柴老农提醒我一路跟着垃圾桶走就不会迷路，实测有效，且除了垃圾桶很多树枝上也悬挂有指路彩条，跟着它们走全程无大碍。

天气预报出人意料地准确，望向屋外层云盖住了峰顶，只有薄淡处显露出淡黄的光晕，好在没有下雨，该走的路还是得走，收拾完毕，向神瀑前进。比起昨天的线路，经下雨崩村前往神瀑的路途显得轻松很多，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听说这一路已经铺好了平整的水泥路，大快人心。

昨天回来时就在村子里搜寻小卖部，山沟沟里的物价成倍地翻，一大瓶饮料十五元，小瓶的也要十元，出发前干脆在客栈烧了壶开水、买了五根火腿肠带上路。看攻略时对雨崩没有印象，以为上下雨崩村相距遥远，到了当地才知道两个村子咫尺之遥地遥遥相对，今天的下雨崩村就在山坡下燃起炊烟静静等待新一天的徒步者。

徒步的起点在寺后，几天前突发奇想准备打副本时看到钩我前来的照片就是在这个角度拍的，只可惜今天天阴，无法拍出想象中的意境。离了村子，果然与客栈老板说得一样，上好的水泥路等着过客，犯懒没有带登山杖，否则这样的路拄杖会轻松很多。

往山谷走，路旁的杉木越长越密，一淌溪水流经沿途，今天又与昨天一样，进发的一路除了路旁的马匹没有碰到一个活物，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背包上的铃声和马脖子上的铃声。作为国家濒危植物云南红豆杉的生长地，这里的好气候从枝丫上垂挂而下的绒须就能略窥一二，铃声在这样的环境里回荡，“鸟鸣山更幽”。

翻过一个漫长的山坡，以为已经接近终点，谁知视野开阔之后，面对的是下一段更长的缓坡。几栋废弃的木板房散落山谷，其中一栋竟隐隐地泛起柴烟，淡蓝的烟霭如一层被子突兀地盖在远道上，有了人气寂静的山野顿时亲切了许多。

慢慢地，离终点越来越近，忽然间从空蒙的高处坠来几声人语，一时间心绪大开，觉得山谷终于热闹起来。看她们着装应当是一帮远道而来的圣徒，老奶奶们人手一只拐杖一串念珠，极其缓慢地向上攀登，看我气喘吁吁，她们关切地递来糖果，一声声“扎西德勒”托扶着我奋身向前。

海拔越来越高，杉林轮换成灌木，越来越密集的经幡盘布道路两旁，一切的迹象说明离终点终于越来越近了，我兴奋且纳闷着，为什么这么好走的路走起来依然如此费劲。

一步两步三喘气、四步五步六喘气，一口大气吸得满肺的煨桑香味，终于到了！只见一壁淡黄的山体顶，一重厚厚的冰凌盘踞欲坠，想必那里就是神瀑了，只因为是冬季，水流被冻住才没有看见粉身之姿。

返身回看来时路，感慨千年的信仰是如何把这曾经的土路点点夯实成如今更加坚硬的水泥，这一路的玛尼堆比通往冰湖的更多，倒下的石子一次次以新的组合被重新垒起。下山时一个衣服有些邋遢还没上学不会说普通话的小女孩走到我跟前递来一颗奶糖，等她长大，她又会在哪条朝圣路上堆起自己的玛尼堆呢？

她的哥哥叫丹增，今年九岁，回来的路都是他陪我走完的，小家伙想学唱歌，我拱他唱一段，羞于开口，他说等他长大要叫自己“洛桑”，因为这是他哥哥的名字，而他的哥哥正是一名歌手。分别时给他照相，小家伙把视线朝向远方，我不知道他的眼中藏着怎样一个梦，但那个梦一定与神瀑有关。

芒康到雨崩的十多天一直没休息，直到趁着天晴打卡完冰湖和神瀑，昨天终于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日。关闭了闹钟，睡到自然醒才起，走到屋外山顶已经是一片大雪茫茫。烧了壶开水，坐在餐厅的大玻璃窗前看风景，虚无一片，四肢冰凉。

原来对梅里雪山的认识极其肤浅（其实现在依然如此），只知道是个景色很美的打卡点，这次通过在拉萨认识的新朋友的朋友圈，发现了一丝藏在雪山背后的故事。

可惜我并不知道具体的故事情节如何，只知道男孩带了一丫干涸的花枝从拉萨骑摩托到飞来寺，面对无限雪山祭奠一位女孩的逝去，之后他又一路骑至女孩的家乡，把干花埋在女孩的墓旁。在朋友圈见到过女孩的照片，她的笑靥如花，温暖如拉萨的阳光。

面对雪山发呆，本应该放空，他们的故事却一次次走入脑海，我就说嘛，云南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除了西双版纳，梅里也伤感得这么令人挥之不去。眼看着山上的雪越下越大，村子里也开始飘起雪子，粘人的小黑猫拼命想钻进我的衣服里取暖，这个季节冷的不止有山川。

今天早起精神大好，天气预报说会有大雪，可出门望去，整个山谷覆白、雪后初霁，大美无声。因为打算从尼农出去，下雨崩村是必经之路，时隔三天再次背起死沉的大包有些不习惯，下坡时怕滑走得格外小心。这时天空中又飘起雪霰，银色的微尘在冷空气中浮光掠影，像走错时间的萤火流连白昼。

理论上说沿着尼农峡谷盘旋而下至澜沧江边就能到尼农村，可是电子地图上查不出这段山路的具体路线和距离，因此只能根据客栈老板说的“四五个小时就能走出去”来估算距离。过桥出下雨崩村，一条积雪的土路立马替代了村子里的水泥路，对于雪后下坡这倒是件好事，增加鞋底的摩擦不至于轻易摔倒。即将与雨崩分别之时我再次回首看山，不知哪里飞来的喜鹊，不偏不倚落在眼前的树枝上。

从下雨崩村到尼农的一路，大致可分为五段。

第一段土路，盘旋下降，这里是回看梅里的最后机会；第二段水泥路，路过的时间在十一点左右，雪已经化得差不多，整段路相对平缓，很好走；第三段溪谷路，这一段相对前两段路比较陡，全程沿着小溪飞速降海拔，石子多、易打滑；

第四段水渠路，能看出来村里人为了把干净的溪水接进村没少花功夫，路虽好走，可因为快出峡谷，小道与溪水落差陡然升高，旁边就是悬崖，苦了我这个恐高症，全程头皮发麻，眼睛不敢乱瞟；第五段出山谷的水渠路，这里已经能远远看见村庄了，胜利在望。

九点半从上雨崩村出发，下午一点半过澜沧江大桥，用时约四小时，大大超出了预期，出发前本打算在尼农过夜，时间尚早不如继续上路。在山高谷深的澜沧江峡谷徒步很让人绝望，在出尼农峡谷时就看到河对岸的马路，可是走到眼见的地方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挫败感油然而生。

在其子水小卖部及时得到补给，休息时，小卖部的老奶奶坐在我对面小心翼翼地撕棉花、捋灯芯，看我正盯着她，奶奶立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拜拜手示意这是献给菩萨的。出村，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在一座漂亮的白塔边结束一天的行程。

夜晚几片高原的雨飞来砸在帐篷上，风助雨势啪啪作响，糟糕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在寂静中安眠。清晨闹钟还没响，一阵脚步声从帐篷边行过，在白塔园的铁栅栏前停留片刻，栅栏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人走了进去。

九点多开始收拾帐篷，又陆陆续续有人前来，老人、小孩个个或提或抱着一小捆松柏枝进入园子，不一会儿，本来淡淡的烟缕被众人大火焚成半山的霞蔚，清风再把煨桑的佛香推上云天，盘旋走了几公里依然能若有若无地闻到一丝桑甜。

按照对于县城择地的认知，本以为德钦应处于一块较低的谷地，谁曾想到从其子水出来的一路，全程缓慢爬升，剩余的干粮在体力消耗中餐尽，饥饿袭来，不停喝饮料充饥，只希望早点进城饕餮。两小时后一块“德钦县”的路牌在埋云雪山的映衬下闯了过来，大喜，可这县城的引道未免太长、太陡，休休停停、挑挑剔剔又花了一个小时才走进一家小餐馆，大悲。

幸福感提升的标志有很多，比如在拉萨点外卖薅羊毛，又比如出西藏后物价水平直线降低，一碗肉面的价格从二十五降到十五，小瓶饮料的价格终于回归到三块的正常价位，这让本来拮据的开支预算豁然宽裕了许多，补给的选择也丰富了起来，因此德钦县作为回归内地的第一个县城，让我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除此之外雪山下小县城给我最大的感觉是“十相自在”。恕我孤陋寡闻，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如不是德钦县每一根灯柱上都印着，恐怕今天也会与它失之交臂。上网查了才知道十相自在指的是：寿命自在、心自在、愿自在、业自在、受生自在、解自在、神力自在、资具自在、法自在、智自在。我本来是想信佛的，但每每看到一个简单的名词竟然能衍生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于是念头闪过便还了俗。

“自在”我是理解的，“自由自在”呗。前往德钦的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在此逗留一天前往飞来寺看日照金山，最终是“十相自在”说服了我，我理解的佛家苦苦追求的大自在即是不自在，一切相皆为虚妄，于是“十相自在”即是“十相不自在”。

因此我的眼中没有完美的旅程，路途上的遗憾在所难免，所谓“完美”本身既是遗憾，不如就把这场辉煌的日出交付错过，就让心中的梅里继续伤感下去。吃完午饭，补给完干粮，重新“自在”上路。

今天天公不作美，县城不大，还没绕出去就飘起雪花来，前往白马雪山的盘山路就在不远的地方，虽然隧道已通，但不详的预感还是隐隐袭来，去还是留？只要出发就必须面对这样的选择，于是我翻看地图、查看地势，想找到一处离县城既近风景又好的露营点，标准之二便是最好视野朝向与飞来寺一致。

电子地图太过简陋，看了个大概，约莫估算了距离觉得可行遂继续向前。走出隧道，走过某知名连锁民宿，视线大开，路边的指示牌显示前面是个观景台，真的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看我这么虔诚地不信佛，老天硬是要给我安排一段“完美”的梅里之行。

观景台的朝向同样正对梅里，唯一的缺点是没有护栏，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悬崖边安营扎寨，虽然恐高，但掀开帘子就是绝景的机会还是蛮难得的（可惜现在云遮雾绕），怕夜半风大，特意把帐篷一边栓树上，另一边抱来个十几公斤重的大石头压着，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祈祷，祈祷天气预报误判明早天气，毕竟期待完美是人贪婪的本性。

悬崖边强劲的晚风并没有如约吹起，四周极静，偶尔车轮的驶过已是喧闹的极致，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早早入睡，机会难得，睁眼熬到十点多探出头去想看一眼这个角度的梅里夜色。帐篷里外是两个世界，因有呼吸的加持帐内会比外面高几度，此时的帐外已经漆黑一片，远处山脚的几粒黯淡灯光照不亮山谷的刺寒，月光皎洁却在云后若隐若现。

扛不住帐外的冷，拍了几张照片赶忙缩进睡袋，预感过冷，滇藏线的寒冷却超出预估，在最强冰系斩魄刀的最强寒招“端坐霜天”下，接连张开睡胆、薄羽绒睡袋、厚羽绒睡袋三层结界才敢说自如苟且于如此不舒适的远方。

赶在闹钟前醒来只因最后看一眼日照金山的念想牢牢牵动着我，还没到点，帐外依旧昏暗，一心期待不久后的时光会怎样惊艳我。又躺了一个多小时卡点掀开帘子，大失所望，对面厚厚的云层把雪山遮得太过严实，这边的太阳也好像躲在云后睡懒觉，总之祈祷无效，梅里没有给我第二次机会，梅里依旧是那个悲伤的梅里。

许久没有体会到的收帐篷时的冻手冻脚再次让人痛不欲生，即使此时太阳已经露出害羞的一角，依然于事无补，大寒是今天的主题，换了更厚的衣服向白马雪山走去。“走不尽的山峦的起伏……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葬的年代”，现在走的这条滇藏线不知是何时新修的，时不时在路旁能看到老一代滇藏线的“**”，它就安静地卧在那里，无数的新的行者从旁走过已与它不再有关，如果它有思想，此时是感慨还是悲伤。

翻山就是这样，弯之后还是弯，以及海拔更高的弯，再怎么怀疑人生都不能把它们掰直。早已打探过白马雪山隧道在几年前就已贯通，面对总共十多公里长的隧道丝毫没有走的欲望，难得的搭车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路边野餐后开始重操“站街”旧业。

雨衣早已破旧不堪，阳光却不在意，影子里它像极了披风，虽然没有动画中波浪般的褶皱，但挥手拦车的刹那却给人一种独立橘子洲头的气概。时间久了身上落了几片薄雪，老子拦的是车，不是劫财劫色，更不是拉你们上前线干革命，怎么一个个都不停呢？

站得久了，添了衣服，套上手套，换个姿势继续摆手。脸皮厚了之后，心态也好了不少，经过川藏北线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后，我坚信一定能接到客的，呸！能搭到车的。这不好事说来就来，在路边等待了近一个小时后一辆小面包车在身边缓缓停下。

司机小哥是香格里拉人，在拉萨读了几年大学，听说我刚从西藏下来，距离立马拉进了不少，过了隧道后还不舍得把我放下车，说是要把我拉到香格里拉，虽然小哥的帅度一度让我不想下车，但我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谢过好意后，目送他开了很远很远。

白马雪山的两边也是两个世界，山的那边尚偶有蓝天，这边则是大雪纷飞的白色世界，下坡本就走得快，可运动一小时还是不能暖和身子，足见此地寒意之深。拐过一弯“路转溪桥忽见”般一栋两层小屋坐落路旁，它的旁边是一部观景铁架，心想补给有着落了。

进屋买水，老板大哥见我是徒步的建议不要再往前走，因为下一个补给点在二十公里外的书松村，并大方地示意今晚可以在他店里搭帐篷，看着屋外阴云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大哥是湖南娄底人，八月份自驾至此，见林色葱翠、山光玦白就此落脚开客栈，巧的是他接待的第一位客人也是江西人，一切都是缘份。

吃过晚饭，本来时隐时现的蓝天被北风吹来的层云盖住，“今晚一定会下大雪！”大哥语气肯定，坚定了我打死不走的想法。天色肉眼可见地变暗，气温陡降，整个人缩在炉火旁寸步不离，急忙写完日记，头也不回地往帐篷里钻。

水龙头自打进屋时就一直在流着水，刚开始觉得浪费，“水龙头别关，要不然水管会冻住”，大哥严肃制止了我的“好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特定条件下“浪费光荣”是一件如此理直气壮的事，活到老、学到老、感受到老。

伴着水声梦向森林秘境延伸，早晨又在涌动里回神，屋外的确如大哥所说的一样茫茫一片，且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如果不是湖南大哥的好意收留，恐怕昨晚就得睡在雪中了。面对大雪啃完了德钦买的油条，整整一壶咖啡下肚，才积攒了足够出帐的胆量。

临走时大哥递来一小块冰糖（聊天时提到过低血糖的遭遇），“今天路上如果碰到什么事打我电话，开车过去快得很”，在我转身离开前请求大哥帮我拍几段走入雪中的视频留作纪念，大哥曾当过兵，儿子在南海舰队效力过，作为回报，如果大哥真的想徒新藏线找回当年的感觉，我一定知无不言。

雪中的下山路不好走，太滑，走得小小心心，时速变得与上坡无异。一个多小时后，海拔降了不少，雪花疏淡了许多，已经能从昏暗的阴云里辨认出一小顶期待的蓝天。又走了一段，枝头的积雪已经绝迹，在盘山路上开始大胆探寻捷径下山的可能。胆小，山坡太陡，还是在大道上多磨蹭些时光吧。

K2010，来到最大的弯口，此时云雾散去大半，零星有些小雪花飘着，白马雪山气势逼人地站在一旁，它的身下是书松村，一个莫名有好感的村子（好感的来源一是其名字，二则自然来自电影《转山》）。弯道的另一边是远山排浪，由深入浅一层层向南方推进。曾以为离开西藏，大山大水已与我无关，而在沟壑万千的云南，立壁裸石依然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震撼，这就是我跋山涉水所追寻的自然之美。

按照昨天的计划，今天应该徒至东竹林寺附近露营，谁料早上收到曾在川藏北线遇到的独轮车大哥的留言，介绍我在书松的“滇藏客栈”逗留，于是半下午在风雪停摆之后信步至此。客栈老板叫卓玛，来时她正趁着淡季为客栈刷漆，在餐厅玻璃房休息片刻后，她才停下手中的活儿，热情地递来一壶酥油茶，走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又麻烦她帮我下了碗面，吃喝完欲付钱时她才说独轮车大哥甚至连明天的早饭都已经帮我付过了，感谢。

看着客栈满墙的涂鸦（不光是满墙，楼梯、天花板、玻璃窗哪都有），就知道这是进藏线上不可多得的老字号，于是借着吃面之际与老板攀谈起来，不聊不知道，原来她才是暗藏在人群中的大神，虽然她本人去的地方不多，但进藏路上大小事她一清二楚，并由此牵连出一段害得我冷汗直流的往事。

2019年计划徒新藏线前做足了准备，起因便是对无人区段狼群吃人事件的畏惧，当时在网上查新闻，虽然各家说法不同，但相同点是“有两人在奇台达坂被狼吃了”。当我在聊天中提到走过新藏线后，老板为我讲述了新闻里没有报道的部分。

作为滇藏线上的重要食宿点，客栈人来人往，因此老板加了很多过客的微信，其中不乏传说中的大神（比如那位让人肃然起敬的李聪明前辈）。这天老板的朋友想让她帮忙买新疆的黑枸杞，老板便联系上曾在客栈住过当时正在新疆打算徒搭前往新藏线的驴友，她们当时一行三人（都是女生），为了帮忙置办此事，这位驴友便独自留下让其他二人先行。

谁曾想到隔日后，这位驴友打电话给老板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怎么了？”“她们在无人区被狼群吃了，其中一个被吃得只剩下一只手臂……”老板的驴友群里正好有骑友过几天也要走新藏线，胆大的他特地前往事发地，视频里血迹斑斑……

“你很幸运”老板淡淡地对我说“能一个人走完新藏线”，而此刻我的脑海中独自徒步在无人区的画面，尤其是奇台达坂和山下厕所的画面纷纷闪回，一阵比今早大雪时更透彻的寒冷贯彻全身，立马满起一碗酥油茶，一饮而尽。

2021-11-28 12:04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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