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北方的旅行日记 ｜走进大森林，寻找秋天的诗意

又见北方

飞机在接近海拉尔时降低了高度，一条细细的长河在大地上蜿蜒，展现出夸张的线条——仿佛是一连串的“Ω”符号连接而成的，这是北方河流常有的形态。

广阔的大地上起伏着平缓的山丘，那就是大兴安岭了，山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初看之下，仿佛裸露的岩石，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已经换上秋装的森林。

今年的秋，似乎来得格外早啊。

上一次来这遥远的北方已是2015年，一晃又过去八年了。八年足够改变许多东西：生活、工作、感情、内心……随着年龄增大，对许多事物的念想，也在慢慢磨灭。所幸的是，仍然有一些爱和向往，并未随时间褪色，它们仿佛记忆中的琥珀，从年少时代以来，一直忠诚地陪伴着我，从未改变。

“北方情结”就是这样一种向往，我不知它最早起源于何时，只记得初中时，就开始对着课本上、磁带上的北方风景浮想联翩，也会在秋风乍起的时候，想象它们起源之地的模样。

从那时起，北方对我来说，就与下面这些形容词联系在了一起：清冷、沉郁、明净，宽广……

北方是一片神秘的土地，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还有一种宁静的气息，仿佛更接近“万物皆空”的终极真相，正是这样的属性，让它对我具有一种永久的吸引力。

2015年，这种向往驱使我来到这里，2023年，同样如此。它没有丝毫减淡，甚至在岁月的淘洗下，变得更加精纯、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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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取好车，进入海拉尔市区，随处可见的烧烤店、不时入耳的东北口音、色彩明快的建筑，还有带着炭火味的干燥空气……无不彰显着这座北方城市的特点，让刚从南方来的我们，充满了新奇。

安顿好住宿，点一份烧烤外卖，内蒙古的羊肉，鲜嫩清香，名不虚传。

窗外是久违而熟悉的北方的天空，高远而清澈。城市的建筑被地平线上的夕阳映照着，这里的夕阳似乎也更加温柔了，那点点光亮和温暖，在迅速笼罩大地的寒冷夜色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这场景，对我而言也是熟悉的，这是十多年前在北京读研时，秋冬季节常有的画面，冷冽、空寂而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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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森林

从海拉尔向东，车子经过宽广的原野，两边是秋收后的大地。在牙克石离开高速，穿过这座小城，就驶入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X302，也叫“牙伊线”。

第一次来呼伦贝尔时，就是沿着这条路走向大兴安岭的，这里远离热门线路，没有什么游客和景点，只有最真实的北方风景——农田、小镇、曾经的林场。沿着这条路去根河、再到漠河，似乎成了我心中走向中国最北方的一条朝圣之路，这一次，我依然想从这里开启旅程，就像一种仪式。

八年之后，这条路变得更荒僻了，它大概从未被修缮过。脆弱的冻土路基，让它退化成了一条遍布坑洼的土路，轿车只能缓慢地前行。我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直到找出当年的游记，才确信它曾是一条水泥公路。

不过，这也说明此线路一直未被旅游开发，路上车辆依然很少，秋收季节，一些巨大的农用机械驶过，带着土地的气息。

路边是成排的杨树，已经染成了完全的金黄色，在天空中舒展着。阳光下，无数叶片随风摆动，为大地带来一抹明媚的色彩。

说到呼伦贝尔，人们大都被这里的草场和森林吸引，其实，这里的田野也是动人的风景。尤其在秋天，丰收过后的大地，如同翻滚着黑色波涛的海洋，这海洋来自千万年生命的积淀，又将养育一代代的人类。

黑色海洋被成排的杨树分隔，杨树间是一条条乡间的小路，从入口看去，这些秋天的林荫路分外迷人。于是沿着其中一条向里驶去，直到路面过于泥泞才折返。

停在半途，四下是完全寂静的天地，两端是伸向远方的金色长廊，阳光透过上方的枝叶，在地面撒下斑驳的光影。

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北国之秋了吧，宁静、深沉而又绚烂。

继续沿着牙伊线前行，大地的起伏开始增多，周围可以看见低矮而平缓的山丘，山上是层层的树林。大兴安岭来了，你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哪个精确位点来临的，只是不知不觉中，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它的怀抱。

从农业区进入林区，树也发生了变化，从杨树变成了白桦与落叶松。当你看到它们，就意味着已经进入了中国最寒冷的地带。

白桦与落叶松，是大兴安岭最迷人的风景，对我来说，几乎从来看不厌。这些高寒地带的树种，褪去了一切尘俗的气息，干净、纯粹，仿佛只属于那拥有漫漫冬夜的、遥远的北方。

两百多公里的路，都在茫茫的林海中穿梭，每过一个弯，都可能带来一片让人惊叹的风景。视野开阔时，可以望见山坡下的河流、铁路、小镇，时而公路又进入森林深处，像一条隧道，穿行在树木的海洋中。

路旁时而可见一些小岔道，通往森林更深处，一辆载着柴火的拖拉机，从一条小道缓缓驶出。我们也好奇驶入其中探索了一段。路越小，越有被森林完全浸没的感觉。树林中，只有稀疏的阳光、浓郁的松香、纷飞的小虫。

日落时分，到达北纬50度纪念碑，这是牙伊线上少有的景点，八年前就曾在这里留影，此刻，在暮色中，沉寂的森林公路边，只有AI配音的景点介绍循环播放着，仿佛人类文明丢在太空中的一个信标，带着一种荒谬的味道。

一旁的库都尔河，是黑龙江的源头之一，此时正在夕阳之下，静静流淌在森林之中，消失在远方的转弯处。水面泛着波澜，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大兴安岭的河水总是那么清澈，像这里的空气一样，没有任何杂质，让人惊叹。

落日映红了河边的树林，让秋天的颜色变得更加绚烂，但那光线又是柔和的，像是一幅油画。

入夜继续前行，路况依然没有改善，对于轿车来说，平均车速很难超过每小时40公里。这200多公里的路，用去了远比预期更多的时间。

天刚黑不久，某些路段竟然被一片地面上的雾气笼罩，又大大降低了速度。

黑夜中的森林，显得格外神秘，整条公路几乎只剩下我们一辆车，停下来后，周围是完全的寂静，灯光照亮之处，映出落叶松整齐的身影。东方天空上，升起了一轮明月，那氛围就像《魔戒》中梅里和皮聘遇见树人的法贡森林。

我突然庆幸起这糟糕的路况了，正因此我们才置身在这夜晚的荒野中，看到大森林的另一面。

如果开着的是一辆房车，或者有宿营装备，我真想在这里过一夜，好好感受这夜晚的北方森林，这是属于黑熊、树人、精灵的世界。

伊图里河镇，八年前路过时也是晚上，当年灯光下的火车站、宿舍楼，还有让我好奇的当地人的生活，都曾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如今却很难再寻觅到那些场景，也许很多地方都变了。

这些沿线小镇的旅游设施十分淳朴，伊图里河的夜色里，只亮着一个孤零零的灯箱，显示着“宾馆”二字。是的，连名字都省了。

过了伊图里河镇，转入了G332国道，路况才算转好。到达根河已是晚上九点，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此后再没遇到如此长距离的烂路，不过这一天收获的风景，也是完全值得的，相比从海拉尔到根河的主流路线，牙伊线全程位于大兴安岭森林中，景色更加原始荒凉，游客和车辆也少得多。

后来在网上搜索“牙伊线”，才发现出来的结果都是吐槽路况的，还有越野车主开了一段受不了颠簸折返的。对我们来说，早知如此大概也不会开轿车走上这条路，不但要忍受一路颠簸和龟速，还有一定的爆胎、托底风险，其路面状况，大致和当年的丙察察相当。幸运的是，我们顺利走完了这段路，也收获了别样的“越野”体验。

牙伊线，和伴随它的牙林铁路，都是当年为了运送木料修建的。2015年，大兴安岭停止伐木之后，这条公路大概就没有了维修，和沿路的那些小镇一样，变得荒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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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鲁古雅

根河是大兴安岭林区最大的城市之一，位于呼伦贝尔旅游的主线上，与牙伊公路相比，这里热闹许多，旅游设施也十分完善。

一早起来，天下起了小雨，在路边买了早饭——豆腐脑、油条、还有某些叫不出名字的北方早点，然后开到一个小区里，坐在车上慢慢吃，不亦乐乎。

敖鲁古雅景区，位于市区西郊，原本是政府规划的鄂温克人定居点。八年前，自驾车可以直接开进去，如今这里建成了游客中心、观光车等景区设施，自己开车是不能进了。

新建的游客中心外观还挺漂亮，里面出售的纪念品，质量也不错，都是与鄂温克族相关的工艺品。相比国内其他许多景区，这里虽然也商业化，但至少设计水准还是在线的。

景区最让我们喜欢的就是那座博物馆，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鄂温克文化博物馆，展览内容非常丰富，质量也很高。我们认真地看完，用了接近两个小时。

我们还看了一部50年代的黑白纪录片，在那个年代，鄂温克人还按照古老的方式生活着，如今是再无法看到那样的场景了。

鄂温克人也是更广泛的环北极民族的一员，是这类民族在中国境内的少有的遗存。从北欧的拉普人、科米人，到俄罗斯的埃文基人、涅涅茨人、楚科奇人等，再到格陵兰和加拿大的因纽特人……甚至北美印第安人，都与鄂温克人有着十分相似的文化习俗。

因此，在这里所看到的，实际上也是整个地球最北方人群的样貌。

景区里最热门的打卡点，应该就是不远外的“原始部落”了，在这里，你可以近距离地观看驯鹿。

就像落叶松、白桦一样，驯鹿这种动物，也带着一种属于北方的气息。看到它们，就会自动联想到那洁白的冰原、广袤的森林。它们来自那片天地，也如同那片天地的化身。

它们是有灵性的动物，神秘而又恬静，仿佛属于神话世界。